沁梦喜植物(12):榕树

沁梦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榕树美学</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美多么神秘,它在众人关注的地方绽放时,那片地方就会滋生出骄傲;它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现出身影,人们就说,噢,不对,这不是它,这只是它的谎言。美是无处不在的,你觉得它在你的脚边嬉戏时,它已经攀上你的膝头,你以为它要在你膝盖上小憩时,它又跑到了你的肩上,当你的手伸向肩头,它却跳上你的眉梢,跑入你视野扩展开来的迷茫和安静里,它正在你视野的高速路上追逐着光阴遗失下来的几柄飞剑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英国]鲍桑奎,《美学史》</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这些话不是用来论述美,而是为了说明美的神秘性的特质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桑科榕属的植物总让人想到水灵灵的南方,想到亚热带植物的茂密繁盛,想到热带雨林遮天蔽日的绿色。毕竟,</b><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榕树是热带植物的标志树种之一</b><b>。古书记载“榕不过吉(指江西吉安)”,大概是给南方最为常见的小叶榕划下了一道生长的边界线。</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我是在植物图鉴上看到家乡天水小陇山林场里有异叶榕,异叶榕只是矮小的灌木,但这个名字依然安慰了深陷南方闷热中的我。我的枯竭,我的困顿,我的黑暗。我生活的城市,我在其中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改变,这种改变来得如此大,即便我能够把握,但依然让人难以觉察。或许这榕属里的异叶榕,折射出我的身影。我这么想象着一种植物的进化和变异,好像生长在南方高大无朋的榕树都是异叶榕变的。我在西北诞生,又在南方学习工作,度过激情澎湃的青春岁月(真的有过激情吗?)——南方是我心里一块漂流的大陆,是我的一块遗失之地。后来我又从南方北上,北方的孤独又铸就我,给我写作的宁静。我的想象世界借这个机缘才能完整浮现出来。但对南方,我生活过的南方,我心里的南方,我一直都在重回,这种重回带着温和与痛楚,带着恍惚与闪回——闪回到我梦的发端,闪回到我内心深处一粒种子刚刚开始萌发的土壤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榕树</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桑科榕属植物多长在南方,长在北方的异叶榕是灌木或小乔木,常说的榕树多数指小叶榕。榕属中青果榕的果实能够吃,薜荔的果实可以用来做凉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榕树美学”的概念正是在这样的恍惚和闪回里形成的。在西北,榕属植物是小灌木,甚至是爬藤,那时候我心里还没有作为思考诞生的自然的视野,对植物世界的认识也没有清晰的谱系,即使身处绿叶花草的包围中,也只是相互擦身而过。在南方,穿过时间的夹缝,我像条游蛇游进自然,榕树下浓密的阴影笼罩住我,气生根狂野生成的玉帘垂在风中,榕树阴影里碎金般的阳光里,有过一个个我迷失的答案。我像小时候在西北连天的雪地里酣然睡去的孩子,时常也让自己沉入榕树的臂弯。我紧扣榕树宏阔的板根,爬上它的肩膀和背脊,感觉自己在做无尽的攀援,有像雀儿一般的喜悦冲上眉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但,还有另外一种姿态,让我感觉到——所有世间的攀援,不是由“我”单独来完成,而是由脚下巨然升腾的树木的躯干共同在推进。在广西的黄姚古镇,在厦门的鼓浪屿,榕树的世界都将我深陷于巨木世界的堵截而难以自拔。在这样的榕树世界里,我的渺小的脚步踩在自然巨大蓬勃的脉搏上,无声无息中推波助澜的,是大自然的呼吸,还有心里对自我的认可。我曾坐在几百年榕须围成的榕洞里,品尝酸甜榕果在秋天里的滋味,喀斯特地貌的山麓中间,清泉流水玉佩般敲击着,从身旁流过。榕树躯干拓开森林浓密草木的包围圈,像从大地上升腾起来的绿色火焰,这闪耀让人震撼,它围拢的天地里好像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秘境,能够寄存我身体里秘不示人的部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这就是我心里的“榕树美学”,南方的榕林将我内心的坚硬之物重新融化,粹炼,结晶,最后,变成一种简洁的自然意识——用开放式的态度融入世界,用不停止的脚步朝写作的纵深探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南方平常见到的榕树多是小叶榕,又叫细叶榕或者万年青,在亚热带的树种当中,小叶榕是出了名的大乔木里的伟丈夫。为了使生命力尽可能地扩张,气生根从身上一丛丛冒出来。</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曾在雾中登上鼓浪屿,那时候的鼓浪屿像一座漂浮的城堡。我走在小岛狭窄的道路上,和长在岛屿上的小叶榕巨大的身躯一次次相遇。一棵榕树就能包围住一座古老的房子,生活的绿篱因为榕树扩展了景深,小叶榕俯瞰着眼前云烟一般的浮世,和我漫步的孤独心境呼应。在垂向地面的根须上,弥漫着清凉水汽,这水汽沉降又散溢,让人对被生活之雾笼罩的岛屿有了更多憧憬和爱慕。雨天,雾气起来,岛上的榕树更有隐身巨人显形的神奇。我走在细雨中,隐藏于细雾中的巨人好像在朝我走来。</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走着走着,无意中走过舒婷半开半闭的家门,我早知道岛上有这么一座静谧的房子,这样的房子里生活着一个人,这个人在我混沌的时候唤醒过我,给过我一瞬间突刺般的触及。真的有那么一点冲动,唐突地去敲门。又有一种羞涩与矜持,让我止步。作者与读者,在白云、草木和山石中间相遇过,又何必要在现实中见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榕树如此粗壮的扩张力让人觉得它是被一层活性细胞包裹着,温暖湿润的环境给了生命肆意生长的机缘,为适应呼吸交换而生成的气根,像榕树派出体外的探索者,它竭尽全力延伸自己的肢体,在土地上寻找可以支撑起生命扩张的支点。那个支点好像理想变为现实的转折,气根扎根地面很快转化为支柱根,支柱根不再在风里摇摆,它有了一个主心骨,生命有了一颗独立的心脏。以支柱根为圆心,它有了自己发枝散叶的资格。在榕树的主干、气根和支柱根之间,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沟通网络,正是这个网络支撑了榕树的雄心壮志,它吸收的水和无机盐被强大的交换能量推动着,让一棵榕树拥有了得天独厚独木成林的物种优势。人们称它为“树冠之王”,但人们是否能够懂得一棵榕树的生命哲学?</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热带雨林中,物种之间的竞争更加酷烈,疯长的草木争夺着获取阳光的空间,榕树毫不容情地将周围矮小的灌木缠绕窒息,这场植物世界的战争,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榕树美学”里也透露着力量平衡的智慧:要让生命获得均衡的发展,就必然需要有一股能摧毁一切阻隔的力量做主导,缺少了这股力量的主导,试图让美长存,试图让善来荫蔽期望,都只是幻影。</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写过《飞鸟集》和《吉檀迦利》的泰戈尔,在他的散文诗《榕树》里用孩子和自然的对话打开了一扇窗:</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喂,你站在池边的蓬头的榕树,你可会忘记那小小的孩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就像那在你的枝上筑巢又离开了你的鸟儿似的孩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你不记得是他怎样坐在窗内,诧异地望着你深入地下纠缠的树根么?</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孩子在大自然里游戏,她爱自己攀爬过的大树,她的爱憎喜乐既在心里埋藏,也能像镜子一样在大自然里找到倾诉的对象。和一棵榕树的亲昵对话显得那么非比寻常,她称它为“你”,她说不要把我遗忘。好像在大自然深处,有一棵曾经默默陪伴她成长的树木,理解了她心里刚刚萌芽的惆怅和孤独,因这惆怅和孤独,她一点点把生命的根须扎进大自然的日历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