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论赏析(二)《古画品录》南朝谢赫

无忧庄主

<p class="ql-block">南朝齐梁时期的画家、绘画理论家谢赫著有《古画品录》,为我国最早的绘画论著。评价了3世纪至4世纪的重要画家。提出中国绘画的“六法”,成为后世画家、批评家、鉴赏家们所遵循的原则“六法”是中国古代美术品评作品的标准和重要美学原则,也是一个初步完备的绘画理论体系框架——从表现对象的内在精神、表达画家对客体的情感和评价,到用笔刻画对象的外形、结构和色彩,以及构图和摹写作品等,总之创作和流传各方面,都概括进去了自六法论提出后,中国古代绘画进入了理论自觉的时期。后代画家始终把“六法”作为衡量绘画成败高下的标准。宋代美术史家郭若虚说:“六法精论,万古不移”(《图画见闻志》),从南朝到现代,“六法”被运用着、充实着、发展着,从而成为中国古代美术理论最具稳定性、最有涵括力的原则之一今天,我们主要看看谢赫《古画品录》的内容,有关“六法”的一些相关问题,留待以后找机会另行讨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古畫品錄》版本系統圖</span></p> <p class="ql-block">谢赫《古画品录》</p><p class="ql-block">【原文】</p><p class="ql-block"> 夫画品者,盖众画之优劣也。图绘者,莫不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虽画有六法,罕能尽该。而自古及今,各善一节。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唯陆探微、卫协备该之矣。然迹有巧拙,艺无古今,谨依远近,随其品第,裁成序引。故此所述,不广其源,但传出自神仙,莫之闻见也。</p><p class="ql-block">第一品(五人)陆探微(事五代宋明帝,吴人。)穷理尽性,事绝言象。包前孕后,古今独立。非复激扬,所能称赞,但价重之极乎,上上品之外,无他寄言,故屈标第一等。曹不兴(五代吴时事孙权,吴兴人。)不兴之迹,殆莫复传。唯秘阁之内,一龙而已。观其风骨,名岂虚成!卫协(五代晋时。)古画之略,至协始精。六法之中,迨为兼善。虽不该备形妙,颇得壮气。陵跨群雄,旷代绝笔。张墨 荀勖(五代晋时。)风范气候,极妙参神。但取精灵,遗其骨法。若拘以体物,则未见精粹。若取之象外,方厌膏腴,可谓微妙也。</p><p class="ql-block">第二品(三人)顾骏之神韵气力,不逮前贤;精微谨细,有过往哲。始变古则今,赋彩制形,皆创新意。如包牺始更卦体,史籀初改书法。尝结构层楼,以为画所。风雨炎燠之时,故不操笔;天和气爽之日,方乃染毫。登楼去梯,妻子罕见。画蝉雀,骏之始也。宋大明中,天下莫敢竞矣。陆绥体韵遒举,风彩飘然。一点一拂,动笔皆奇。传世盖少,所谓希见卷轴,故为宝也。袁蒨比方陆氏,最为高逸。象人之妙,亚美前贤。但志守师法,更无新意。然和璧微玷,岂贬十城之价也。</p><p class="ql-block">第三品(九人)姚昙度画苑之中,有一类超逸不俗的画,巧变妙化,层出不穷。精怪鬼神等题材,均能表现得非常绝妙。真实与虚伪并存,高雅与俚俗兼善。无不俊逸拔俗,出人意表。天资卓异,生而知之,不是后天的勤奋学习能达到的。虽在形似的细微长短处,往往不免失误。但在一般画家中,还找不到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怎么能以栋梁萧艾(艾蒿,臭草)去冒犯玙璠(美玉)呢?顾恺之(五代晋时晋陵无锡人,字长康,小字虎头。)格调体制精致微妙,用笔谨慎。但画迹不能充分表达画意,名声超过了实际水平。毛惠远画作体制周到充分,没有不完备的地方。起笔收笔穷尽奇妙,画迹纵横超逸。气力遒劲,韵致高雅,无与伦比。用笔挥洒自如,极尽神妙。至于那些没有生命固定不动的物象却画得像土块一样(缺乏生气),未能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画神鬼与马时,拘泥于体格,颇显拙劣。夏瞻虽然在气调风力等意境层面有所不足,但在形色技巧层面却颇为精彩。盛誉远播,并非浪得虚名。戴逵情致韵律连绵不断,风味灵趣巧妙超拔。善于描绘古圣先贤,为所有工匠仿效师范。荀勖、卫协之后,实为画苑领袖。到他的儿子戴颙,能承继其长处。江僧宝受教于袁蒨、陆绥,受到他们画法的熏染。用笔强健有力,颇得师法。人像画外,不是他所擅长的。吴暕体制法式典雅妩媚,经营位置才思巧妙。美名盛行当年,在京洛一带颇有声誉。张则立意构思超逸不俗,一动笔就充满了新奇。自出机杼,见解独到,不屑于综合学习别人。变化巧妙,没有穷尽,一如圆环,不见端倪。所画景致奇异,让人一见就印象深刻。谢赫先有题目(品评)之语,后又全部删落,并说:此二人(张则,及下之陆杲)之后,不得再给予题目了(按:“谢题徐落”后的内容难解,暂从陈传席先生之说)。陆杲体制不同凡响,超越流俗。常有得意之作,往往超出众人。一点一画之间,流动着恢奇的思致。流传下来的作品,大概不到一把之数(五幅)。就像一枝桂花的芳香足以代表桂花芳香的本性一样,陆杲流传极少的作品也能代表他不比寻常的画风。即便是“流液之素”(按:此四字颇难解,晋傅玄《灯铭》有“素膏流液,玄炷亭亭”之句,晋张协《都蔗赋》则有“清津滋于紫梨,流液丰于朱橘”云云,或可凭此揣测一二),也难以与其相比。</p><p class="ql-block">第四品(五人)蘧道愍 章继伯并善寺壁,兼长画扇。人马分数,毫厘不失。别体之妙,亦为入神。顾宝先全法陆家,事事宗禀。方之袁蒨,可谓小巫。王微 史道硕(五代晋时)。并师荀、卫,各体善能。然王得其细,史传似真。细而论之,景玄为劣。</p><p class="ql-block">第五品(三人)刘瑱用意绵密,画体简细,而笔迹困弱,形制单省。其于所长,妇人为最。但纤细过度,翻更失真。然观察祥审,甚得姿态。晋明帝(讳绍,元帝长子,师王廙。)虽略于形色,颇得神气。笔迹超越,亦有奇观。刘绍祖善于传写,不闲其思。至于雀鼠,笔迹历落,往往出群。时人为之语,号曰:移画。然述而不作,非画所先。</p><p class="ql-block">第六品(二人)宗炳炳明于六法,迄无适善。而含毫命素,必有损益。迹非准的,意足师放。丁光虽擅名蝉雀,而笔迹轻羸。非不精谨,乏于生气。</p> <p class="ql-block">【译文】</p><p class="ql-block">“画品”是用来区分众画优劣的。图画是为了标明善恶、显示褒贬的,虽过往千年,历史邈远、寂寞空旷,批阅古画仍可以从中得到鉴戒。唯画有“六法”,能够做到尽善尽美的很少,从古到今的画家,大都只能各擅一节。“六法”是什么呢?一是气韵生动,二是骨法用笔,三是应物象形,四是随类赋彩,五是经营位置,六是传移模写。只有陆探微、卫协能兼备。然而,画面的形似技巧虽有巧拙之别,所达到的艺术境界却无古今之分。现谨依照时代远近来品评高低、排列等级,剪裁资料、撰成序引。故而这里所记述的,不广泛地追究来源,只说是出自神仙之手,谁都未曾见过。</p><p class="ql-block">第一品(五人)陆探微(侍奉五代宋明帝,吴人。)穷极万物神妙之理,究尽生灵所禀之性,达到了忘言绝象的极至境界。既包含了过去又孕育着未来,从古至今,卓然独立。不是再能用激扬的语言所能赞赏的。艺术价值已超过了上上等,苦于没有其他等第可以寄托言语,因而只能委屈地标为第一品第一人。曹不兴(五代吴时侍奉孙权,吴兴人。)曹不兴的画迹,可能不会再有存世的了。只在宫廷图书馆里藏有他画的一幅《龙》图,观其风神骨气,(可知不兴)盛名不虚。卫协(五代晋时。)古代的画作在形式上都很简略,到卫协时才开始变得精细起来。“六法”之中,接近兼善。虽在形式的精细上还不能做到十分巧妙,但在艺术境界上却颇有壮雅气度。超越了众多杰出画家,称得上是旷代绝笔。张墨 荀勖风格气度,极尽妙趣而臻神境。只注重精神灵趣,而在骨法方面有所遗漏。如果局限于具体物象描绘的真切与否来要求,(二人的画作)则未必精美纯粹。如果从象外之意的丰厚与否来要求,方能感到味之无穷,可以当得上“微妙”二字之评。</p><p class="ql-block">第二品(三人)顾骏之在神韵气力的意境层面,赶不上以前的大画家。在精微谨细的形式层面,却超过了以往的大画家。开始变更古人法度而为今人创立规则,在赋彩、形制方面,皆创新意,与包牺氏(又作“庖牺氏”)开始变更卦象体制、史籀最初改易书法法度颇为一致。曾经建造层楼作为画室,刮风、下雨、炎暑、闷热之时,故不操笔;天气和煦、气侯爽朗之日,方才染毫(作画)。登楼作画时,把梯子抽掉,妻子儿女都很难见到(他)。画史上的蝉、雀题材,是从骏之才开始画的。宋大明年间(457-464),天下画家均不敢与他一较高下。陆绥体制韵度强劲超逸、风采飘然。一点一拂(擦),动笔均很奇异。传世画作大概很少,因为很难见到他的存世卷轴,所以特别宝贵。袁蒨以陆探微为师,最有高情逸趣。在人物画奇妙方面,比以前的大画家稍差。但对老师画法亦步亦趋,缺乏新意。然而,(他的画)一如小有瑕疵的和氏璧,哪能贬低十座城池的价值呢?</p><p class="ql-block">第三品(九人)姚昙度画苑之中,有一类超逸不俗的画,巧变妙化,层出不穷。精怪鬼神等题材,均能表现得非常绝妙。真实与虚伪并存,高雅与俚俗兼善。无不俊逸拔俗,出人意表。天资卓异,生而知之,不是后天的勤奋学习能达到的。虽在形似的细微长短处,往往不免失误。但在一般画家中,还找不到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怎么能以栋梁萧艾(艾蒿,臭草)去冒犯玙璠(美玉)呢?顾恺之(五代晋时晋陵无锡人,字长康,小字虎头。)格调体制精致微妙,用笔谨慎。但画迹不能充分表达画意,名声超过了实际水平。毛惠远画作体制周到充分,没有不完备的地方。起笔收笔穷尽奇妙,画迹纵横超逸。气力遒劲,韵致高雅,无与伦比。用笔挥洒自如,极尽神妙。至于那些没有生命固定不动的物象却画得像土块一样(缺乏生气),未能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画神鬼与马时,拘泥于体格,颇显拙劣。夏瞻虽然在气调风力等意境层面有所不足,但在形色技巧层面却颇为精彩。盛誉远播,并非浪得虚名。戴逵情致韵律连绵不断,风味灵趣巧妙超拔。善于描绘古圣先贤,为所有工匠仿效师范。荀勖、卫协之后,实为画苑领袖。到他的儿子戴颙,能承继其长处。江僧宝受教于袁蒨、陆绥,受到他们画法的熏染。用笔强健有力,颇得师法。人像画外,不是他所擅长的。吴暕体制法式典雅妩媚,经营位置才思巧妙。美名盛行当年,在京洛一带颇有声誉。张则立意构思超逸不俗,一动笔就充满了新奇。自出机杼,见解独到,不屑于综合学习别人。变化巧妙,没有穷尽,一如圆环,不见端倪。所画景致奇异,让人一见就印象深刻。谢赫先有题目(品评)之语,后又全部删落,并说:此二人(张则,及下之陆杲)之后,不得再给予题目了(按:“谢题徐落”后的内容难解,暂从陈传席先生之说)。陆杲体制不同凡响,超越流俗。常有得意之作,往往超出众人。一点一画之间,流动着恢奇的思致。流传下来的作品,大概不到一把之数(五幅)。就像一枝桂花的芳香足以代表桂花芳香的本性一样,陆杲流传极少的作品也能代表他不比寻常的画风。即便是“流液之素”(按:此四字颇难解,晋傅玄《灯铭》有“素膏流液,玄炷亭亭”之句,晋张协《都蔗赋》则有“清津滋于紫梨,流液丰于朱橘”云云,或可凭此揣测一二),也难以与其相比。</p><p class="ql-block">第四品(五人)遽道愍 章继伯二人皆善于画寺院里佛教题材的壁画,兼长在扇面上作画。作人与马时,比例准确,不差毫厘。(寺壁、扇面之外)别的体裁在画得绝妙的时候,也能入于神境。顾宝先完全师法陆探微一家,事事都宗法禀承。与袁蒨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王微 史道硕(五代晋时)二人皆以荀勖、卫协为师,能画各种体裁。然而王微得到(老师们)形色技巧方面的精微谨细,史道硕传到精神气质方面的真实自然。细加推敲,王微较差。</p><p class="ql-block">第五品(三人)刘瑱立意构思绵延周密,画作体格简略琐碎,而笔迹困顿软弱,造型构图单一简省。虽最擅长画妇人,但纤细过度,反而有损真实自然。然而由于作画时观察详细审慎,故将妇女的姿态表现得很好。晋明帝(名绍,晋元帝长子,以王廙为师。)(作画时)虽在形色技巧方面很简略,但将对象的风神气质表现得不错。笔迹超凡脱俗,也有奇异可观的地方。刘绍祖善于临摹,不善于立意构思。至于所画雀鼠题材,笔迹俊秀不俗,往往超出一般。当时人对他的品题是:“移画”。然而,临摹而不创作,在画道中是舍本逐末。</p><p class="ql-block">第六品(二人)宗炳宗炳虽知道“六法”,但(在作画时)终究不能熟练运用。而挥笔落纸时,(对“六法”)必有增减。虽画面形迹不能作为学习范本,立意构思却足以师法。丁光虽以擅画蝉雀知名,但笔迹轻飘羸弱。不是画得不精细谨慎,而是没有生动气韵。</p> <p class="ql-block">凡是将要摹画的,都应该先注意以下要点,而后依次行事。凡我所作诸画,绢素(白绢)幅宽都是二尺三寸,经纬丝线倾斜的不能用,因为时间一长,斜丝还正,绢上所画人物仪容就会变形。用绢素去摹原画,应使上下“二素”自然对齐、对正,并且要在下方固定住,以免移动而影响其正。摹画时,笔在前运,而眼睛盯着笔之外侧看的,所摹新画容易偏于画者一边,纠正的办法是常作“眼临笔止”(眼睛看着笔尖着纸处)训练。摹画时隔着一层纸素 (有一定厚度),所摹新画必定偏离画者一边,而产生误差。(避免误差的办法是)一遍摹下来,发现有差误,(就调整后)再摹一遍,(一次接一次地)摹画,调整,误差就会越来越小;(另一种办法是)可以让新摹画的笔迹遮掩着原画的笔迹(来减少误差),但也要防止新摹笔迹太靠近画者一边,这叫“防内”。如果摹画质轻之物,宜用轻快流利的笔迹;如果摹画质重之物,宜用沉着缓慢的笔迹,各各以此类推。譬如画山,笔迹太轻快流利则会显得飘动,对山的凝重感有所损伤。用笔如果过分追求委婉连绵,则会在折楞处显得不隽美;用笔如果一味追求转折,则会在委婉连绵处徒增折楞,二者不能兼顾的毛病,就像“轮扁斫轮”一样,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摹画人物,颈部以上宁可迟缓也不要图快,快了容易失误。画面上的其他物象各不相同,摹画时所用笔迹也应各不相同,都要使新摹之迹掩住原画之迹。如果长短、刚软、深浅、广狭与点睛之处,上下、大小、浓薄等形似语言有毫厘失误,都会导致神气与之俱变。摹画竹、木、土时,可以让墨与色彩轻淡些,而画松、竹叶时(墨、彩)则应浓重一些。凡是胶与颜色,均不可渗进新摹绢素的上下,如果原画绢地(因日久而)变黄了,宁可保持所摹新画绢地的空白,也不可用胶水和颜色涂染作旧。在新摹画幅的两边,应保留适当空白(以便装裱时裁切之用),差不多三分就够了。摹画者有高有矮,一旦预先确定了摹画者与画之间的远近距离与上下位置,便不可随意改变。凡摹写传神,没有手在认真摹写,眼睛盯着笔尖,而前面没有对着原画的。(欲)用摹画出的形似语言去传达原画的神情气韵,而没有实实在在放在面前的原画作为依据(是难以想象的)。原画的依据作用一旦乖戾,传神的目的也就难以达到了。面前没有对着原画(对于摹写传神而言)是大失,虽有原画但对不正则是小失,不可不察!描摹名画时“以形写神”难啊!还真不如面对古画在心中默默体悟更能通神。</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