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铁路:唯有“大车”高

有园人

<p class="ql-block">  题记:有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边。 </p> <p class="ql-block">  南浔铁路:江西第一条商办铁路。从1907年开建到1996年并入京九铁路,历经三朝,历时近百年,可谓历经风霜。从最初的中外合资,到1929年收为国有,到1939年被日寇强占,到1947年并入浙赣铁路,可谓命途多舛。从九江到牛行,总共128公里,分九江到德安、九江到永修、九江到牛行三个时段通车,历时十年,可谓历经坎坷。南浔铁路全线通车时的1916年,到全国解放,拥有机车最多时8台,日均开行客货混装列车最多时2至3对,可谓举步维艰、惨淡经营。解放以后,南浔铁路虽也得到逐渐发展,但相比全国铁路,相比各行各业,是集“老”、“小”、“慢”于一身的支线铁路企业。南浔铁路:真可谓万般皆“下品”。</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群体却是例外,那就是“大车”。“大车”是南浔铁路员工对火车司机的尊称。一般从“擦车小工”、“司炉”、“大烧”一步步晋升而成。一个“大”字,既是褒扬,也是敬仰。按事件转折可分为三代:第一代,从宣统二年七月十八,九江--万宜弯段,通车首发仪式起,到1938年“武汉会战”前,按“部令”拆除南浔铁路,“大车”们全部调离南浔线时止。第二代,从日伪时期恢复南浔铁路运营起,到文革结束时止,历时约40年。第三代,文革结束后取得机车驾证的,历时20年,到南浔线并入京九线时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一代“大车”,从北方铁路调来。初创时期的南浔铁路,选送了13名学人前往日本、比利时留学,并在九江自办“江西省铁路学堂”,培养100名(30名公费、70名自费)“工程”、“业务”两科专业人才。到1916年南浔铁路全线贯通时,共培养职员146名,招收佣员894名。然而,因“机械科”无相关教师,无力培养“大车”。适逢当时的中国北方铁路的火车司机,从最初由“洋人”值乘到基本过渡到“本土化”。从北方调剂“大车”,便顺理成章。</p> <p class="ql-block">  第二代“大车”是继承、调入、培养相结合。以刘玉成为代表的,日伪时期留下来的部分“大车”;以朱显阳、熊家宪、杨道芳等为代表的从上海、粤汉、浙赣线方向调入的“大车”;以骆汉德、李习安、姚安学来自招工、司机学校、郑州机校等为代表的第一批自培的“大车”;1958年从上海及九江本地招收的学员,后续成长为“大车”的。</p> <p class="ql-block">  第三代“大车”是纯血九机“大车”。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以周歧勇、杨丁胜、王成胜为代表的、多批次的,或招工、或顶职、或职高的南浔“铁二、三代”,他们是南浔线火车司机的主力军;以刘金保、叶春华、付晓敏为代表的历届全国各地的中专技校的“秀才”,他们是南浔线火车司机的骨干;以范成明、杨根荣、万为波为代表的“战友”,或来自地方公安、或铁路子弟分配、或地方政府安置。</p> <p class="ql-block">  第一代“大车”情绪价值高。清末民初,江西1400余万人口中,风光无限的“大车”仅十余名。世人对“大车”的仰慕,公司对“大车”的倚重,带给“大车”无与伦比的情绪价值。把从美国购买的、时价14400美元、当代最先进、最贵重的火车玩弄于鼓掌之间,“火车一响,黄金万两”,带来身价百倍的情绪价值。月薪40银元,是公司中一般佣员7元薪资的近6倍,相当于九江当地一个农民8年的平均收成。收入的丰厚、家境的殷实,带给“大车”鸡毛上天的情绪价值。从小工到“大车”,需要三次晋升,恰似从秀才到进士的科举历程。一介“大车”,无需穷经皓首,也能身价倍长;仅凭一技之长,也是实业救国当担。把火车开出“进士及第”、“光宗耀祖”的情绪价值。</p> <p class="ql-block">  第二代“大车”情义量能高。日伪时期,与虎谋皮之下,十三位中国“大车”,拜“关公”、结金兰、福同享、难同当,时称“十三太保”,推举天津人刘玉成为“老大”。1947年夏,南浔路警无理抓走工友,大车们拉响汽笛,群情激愤地冲进段长室,救出工友,迫使相关责任人受到处理。无独有偶,1949年初,国民政府摇摇欲坠,南浔线拖欠工资成为常态,大车在工友的掩护下,上演了一曲“停车”罢工的好戏,迫使“头头”立即如数下发拖欠的工资。“兄弟义”,已然是南浔线“大车”职场生态链,每名“大车”都是这个生态链的一个环节,而刘玉成则是这个链条上的抓手。</p> <p class="ql-block">  由于“大哥”刘玉成人缘好、人厚道、业务精、威信高,1950年被机务段党组织任命为“指导司机”,成为“大车”中管理干部第一人,管理所有的大车(包括原有的、新调入的大车)日常工作和业务技术指导,培养、选拔、使用新司机。他从原来的工友的“大哥大”,变身如今工友的“总师爷”,“兄弟义”的基础上又迭加了“师徒情”,如果“兄弟义”是经,“师徒情”则是纬,那么“情义文化”就是网。“大车”是网之目,司机长网之纲,刘玉成无疑是纲中纲。</p> <p class="ql-block"> 在这个网络里,王东岐等7名新人,只用一年多,快速地从学员晋升到司机。骆汉德、王子良、姚安学先后当上段长,漆有生、朱显阳、李寿元、邹黎春、王东岐等先后当上车间主任、书记。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机务段“满朝文武”皆出自这个网络。经过“反右”、“社教”“文革”等运动的洗礼,“情义文化”也经受了检验,基本没有内斗、整人等乱象。“情义文化”的量能之高、影响之大,可见一斑</p> <p class="ql-block">  第三代“大车”情素格局高。1963年以后,从军旅归来的一批批“战友”,招工进路的一批批“铁二代”“铁三代”,从学校分来的一批批“秀才”,经过十多年的砥砺,文革结束以后,陆续考取了火车司机,开启了属于他们的新时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是有情结的一代。半军事化管理延续着他的“军旅”情结。一切的全新,一切的挑战,最难的还是考上“闸把”。它好比一场“炸碉堡”表演,“秀才”手中有“大炮”,“二代”手中有“机枪”,咱“长矛”在手,凭“战友”意志也要拼下。细雨濛濛中闯坡,就像冲锋号吹响;停车站“一闸准”,好比中靶“10环”;绿灯,让冲锋在前成为自觉;红灯,让令行禁止成为习惯;还有这调度电话,仿佛是老连长把命令传达。因为军旅情结,所以格局高大;因为作风硬朗,所以刮目相看。</p> <p class="ql-block">  这是有情缘的一代。因为情缘,所以选择;因为热爱,所以传承。他们接受着严格的捶练,经受过长期的磨炼,通过了严格的考验;他们传说着祖辈的豪迈,感受着父辈的风彩,演绎着吾辈的能耐。岁月静好、衣食无忧,是他们的信条;开安全车,做情义人,是他们的信仰。最无愧这份情缘的当属葛泉根,1978年在考司机中,理论、规章“双一百”,在高手如林的师兄弟中拔得头筹。十年后分别跨界担任技术、验收、检修的“掌门人”,把“大车”文化在机车检修这片沃土上挥洒。</p> <p class="ql-block">  这是有情怀的一代。无论他来自哪里、生在何方,南浔线都是他的家乡,他的“诗与远方”。江南岸柳,九夏荷花,馈赠他的是如诗如画般的岁月;一蓑烟雨,四围稻香,激励他的是如醉如痴般的职业担当。每一趟列车的准时出发,壮行的或是那琵琶亭上的晓风、烟水亭下的残月;或是那滕王阁下的落霞,秋水赣江的微浪。每一趟列车的平安到达,接风的或是那八里湖中的万千鸥鹭,龙开河里的渔舟唱晚;或是那万寿宫的万家灯火、八一广场的熙熙攘攘。一天天地平淡,一天天地成长;一年年地春风秋月,一年年地众里寻他。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时,不期而遇的是科长、段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1996年,南浔线被京九线融合了,大车们挥一挥衣袖,告别了南浔线,奔向铁路的星辰大海,成就了一片美丽的“云霞”。十年后,我有幸先后与这片“云霞”的三位“掌门人”成为搭档,有一种飒爽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p><p class="ql-block">(写于2025年7月,感谢提供历史资料的葛泉根、曹伟海等所有人,感谢师兄的不吝赐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