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格勒的美篇

吉日格勒

《观海》

（吉日格勒·明月写于“鬼城”银滩）

晨光未启时，海潮的絮语已漫过窗棂。我在多福山脚下的白墙小楼里睁开眼，但见东方既白处，云絮正被揉成千万片金箔。这是银滩给我的初礼——不消掀帘，半壁卧榻已浸在粼粼波光里。

春潮裹挟着辽东湾的寒气南下，滩涂上便生出翡翠般的海菜。三三两两的赶海人提着竹篓，在退潮的褶皱里翻找贝母的踪迹。这时节的浪花格外清冽，卷着碎琼乱玉拍岸，教人想起挪威峡湾的冷峻。可北海道的渔夫总在风暴中搏命，银滩的拾海人却像在沙滩上作画，竹耙掠过处，尽是工笔的弧。

盛夏的晌午，海湾化作一块温润的琥珀。渔家女背着竹篓涉水，裙裾浸成半透明的蓝。远处白帆数点，恍若王希孟笔下的仙山。我常忆及地中海的邮轮上，甲板泳池里浮动的香槟色光影，却不及此时浪尖跳跃的银鱼真实——它们正将阳光裁成细碎的金丝，缝进碧波深处。

秋雨来时最妙。铅云低垂处，浪头却泛着奇异的珍珠灰。养殖筏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恰似米友仁的烟江叠嶂图。某日遇着位老钓翁，蓑衣上缀满晶亮的水珠。"这雨是海龙王撒网哩"，他指着翻涌的浪说。忽然想起热那亚港的暴雨，商船鸣笛声刺破雨幕，倒不如这老者的木桨击水声来得清越。

冬日的海是位沉思的老者。霜花凝在礁石上，像撒了层细盐。偶见渔船破冰而归，船头悬着的冰棱折射七彩光晕。去年腊月在布里斯班避寒，黄金海岸的圣诞灯火晃得人目眩。而今守着银滩的寂寥，方知真正的辽阔原不需喧嚣作衬。

晨昏交替时，总爱揣着紫砂壶往防波堤去。某日见个孩童在潮间带追逐浪花，忽而记起那个老故事：渔夫与富豪绕了半生，终究回到同片海滩。潮声起落间，忽觉二十国海岸线不过是个圆，起点与归处都在此间——银滩的浪正将朝霞与暮色缝成完整的圆环，而我的茶盏里，盛着整个太平洋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