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防老

王腊忠

<p class="ql-block">  “养儿防老”,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有的人说起,信心满满,眉飞色舞;有的人说起,黯然神伤,一声叹息。“养儿究竟能防老吗”?有的老人日子甜如蜜糖,有的生生沦为笑话。亲情与责任之间的张力,在一个个真实故事中不断上演,喜忧参半,悲欣交集。</p><p class="ql-block"> 大姐夫婚后不到一年就患上精神病,属躁狂型。当时他表叔是村支部书记,见多识广,及时把他送到长沙湘雅附二医院精神科就诊,回家后就没有再发作,只是情绪、思维与正常人有了些许不同,偏执、暴躁、自以为是,凡事喜欢争个输赢。周围人知道他的情况,处处让着他,不跟他较真,邻里乡亲倒也相安无事。</p><p class="ql-block"> 大姐夫是苦命人。两个外甥早就走了。小外甥8岁溺亡,大外甥读初中,因和老师的一次争执,患上精神病,吃的药要用箩筐挑。断断续续维持了5年,最终因精神病发作,掉进河里淹死了。大姐因为类风湿关节炎,导致心力衰竭,年过半百就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大姐夫命硬,终于熬成无敌之身。蹀躞漫步,形单影只,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只剩下残存的自己,一根茕烛,静寂燃烧,等待一场彻底的熄灭。</p><p class="ql-block"> 村里每年给五保户补助五千元,失独家庭,每个小孩补贴八千元,大姐夫每年有两万元左右国家福利。春节有慈善公益组织送米送油送猪肉,在乡镇卫生院住院也享受全免,后辈们还时常接济一点,日子捱过去没啥问题。</p><p class="ql-block"> 老家邻居高兴哥惨兮兮,他已经75岁了,日子过得比大姐夫艰难。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未真正高兴开怀大笑过,脸上总是挂着愁容。每天清晨,他都拖着年迈又不太灵便的身体下地干活,颤巍巍地扛起锄头,一干就是一整天。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常常一边劳作,一边唉声叹气。</p><p class="ql-block"> 高兴哥年轻时腿脚就不利索,脑子也反应慢一些,做起事来显得比别人吃力,也慢半拍。他的妻子虽然身体还算硬朗,能做饭、会干粗活,但性格柔弱,没什么主见,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靠高兴哥操心。而他自己能力有限,盘算也不够周全,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过去。</p><p class="ql-block"> 每次见到他,他都会拉着我说话,苦楚滔滔不绝地倾倒,仿佛要把积压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倒出来。街坊邻里都知道他的不容易,却也帮不上太多忙。高兴哥的生活,就像那一片荒地,贫瘠而沉重,少有阳光照进。</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高兴哥的家从来就没有真正干净利落过。他有两个儿子,脑子不笨,身体也结实,但因为家里穷,三十多岁才勉强成了家,娶的都是外地媳妇。婚后生了两个孙子,可没过多久,儿媳们便忍受不了这种拮据的生活,干脆外出打工,之后就再没回来,唯一一次露面,竟是回来办离婚手续。</p><p class="ql-block"> 两个儿子也不争气,农活嫌累,不愿干;外出打工也没挣到几个钱,整天抽烟、喝酒、嚼槟榔,无所事事。前几年老母亲去世后,家里更是雪上加霜,一贫如洗。大儿子还不知天高地厚,攒了点钱就买了一辆车开回村里,天天在乡亲面前显摆,摆足了架子,却没人看得起。</p><p class="ql-block"> 两个孙子只能由高兴哥一手带大,整日像个野孩子四处跑。邻里看不过去,常常招呼他们吃饭,有时也接济一点衣物和零用,就这样混着一天天长大。</p><p class="ql-block"> 高兴哥这些年没少往村委会跑,诉说家中困境。但他有儿子,不符合五保户条件,国家政策也难以覆盖。最后还是靠人托人,才勉强争取到一个低保名额。如今高兴哥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望着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和年幼的孙子,他的养老之路看不到一丝光亮,也没有尽头。</p><p class="ql-block"> 苗不理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如意,虽然相比高兴哥稍好一些,但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生活磕磕绊绊。他不到七十岁,按辈分算起来,还是我不出五服的表哥。如今他已经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成了活脱脱的狗不理,只能在老家隔壁组里,租了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屋,一年租金一千多元。那房子原本是别人的老宅,几年前主人跟着儿媳搬到深圳去了,房子空着没人住,象征性地收点费用。</p><p class="ql-block"> 他的养老困境,说起来令人唏嘘,也是自作自受。年轻时他性格倔强、行事偏激,家庭关系处理得一塌糊涂,子女早早与他疏远。年老之后,无人依靠,生活便逐渐陷入困顿。如今住在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里,冬天冷、夏天热,日子过得艰难而孤独。</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提起他,多是摇头叹息。虽说亲情血浓于水,但谁也不愿主动靠近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人。他的故事,成了村里人口中“不修德行,终得报应”的一个现实例子。</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的苗不理,是村里公认的“官二代”。他父亲是乡政府干部,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身份在我们这些穷孩子眼中,却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每到饭点,他家厨房飘出的鸡鸭鱼肉香气,总能勾得我们一群孩子站在远处吞咽口水,舍不得离开。</p><p class="ql-block"> 因为家庭背景不错,身体也结实,苗不理早早被送进了部队,成了一名空军雷达兵。这在当时可是个稀罕又体面的职业。几年后退伍返乡,他娶了一位清秀端庄、气质出众的小学教师,两人育有一儿一女,生活看似幸福美满,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对象。</p><p class="ql-block"> 可惜好景不长。从小衣食无忧的苗不理,骨子里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转业后没有合适的安置岗位,他自己又不愿下地干活,于是开始四处折腾:办玻璃厂、开驾校、经营农家乐,听说一度风生水起。然而风光背后,却是逐渐崩塌的生活。据熟悉他的人说,他染上了赌博、嫖娼等恶习,渐渐荒废了正事,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p><p class="ql-block"> 随着资金链断裂,债台高筑,他开始四处借钱,找熟人拆东墙补西墙。记得十多年前,有一次发小提醒我要防止苗不理找我借钱。果然不久后他就打电话过来,说驾校资金周转困难,希望我能帮忙。我婉言谢绝了。后来听说他在老家已经声名狼藉,债主盈门,连亲戚都避之不及。</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苗不理年岁渐老,身体也不如从前。儿女早已与他断了来往,妻子和子女明确表示,谁要是收留或借钱给他,后果自负。他无处可去,只能靠每年国家发放的一万元退伍军人补贴,加上自己种点菜、河边捞点鱼虾勉强度日。</p><p class="ql-block"> 最让人唏嘘的是他的孤独。他常常坐在屋前,望着天空发呆,嘴里喃喃自语。或许在他的心里,翻涌着无数悔恨与无奈。昔日的风光不再,人生的跌宕起伏,最终化作一声叹息。</p><p class="ql-block"> 而苗不理的伯伯,我岳父岳母的老年生活,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两老像泡在蜜罐里,成天笑呵呵,满脸灿烂根本收不住。八十多岁的老人,身体健康,耳聪目明,肩扛手提几十斤东西,健步如飞。虽没有体制内的铁饭碗,也没有社保医保的安全网,却拥有泼天富贵:四个知恩图报的子女。几个60后、70后的"老孩子"们,用行动诠释着孝道的深意。</p><p class="ql-block"> 我常对二老说:"在常德,你们遇到任何困难,第一个告诉我。"这份承诺的底气,来自我们四兄妹形成的"孝心联盟"。作为女婿,我深知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大姨妹经营着稳赚不亏的橡胶生意,小姨妹是深圳富足的收租婆,舅佬的生意稳妥扎实。每当家庭群弹出求助信息,总能看到三笔转账,同时到账的温馨画面。</p><p class="ql-block"> 最令我欣慰的,我们这个"养老保障体系"从不需要开会讨论。去年岳母住院时,我负责VIP病房,协调专家会诊,大姨妹承包全部营养餐,小姨妹负责每日陪护值班表,舅佬负责费用兜底。这份默契,比任何养老金都让人安心、踏实。</p><p class="ql-block"> 岳父岳母的生活保障体系目前运转良好:他们每月按时收取门面租金,门面是四姊妹共同筹资买的,子女们会在生日、年节准时送上红包,日常医疗费用也由儿女全额承担。两位老人只需专注经营自己的晚年生活,保持身心愉悦即可,这种无忧养老模式,在现有社保体系下实属难得。</p><p class="ql-block"> 最近我们四姊妹又主动升级了养老预案:针对可能出现的健康危机或单亲赡养情况,系统性地完善了医疗支持、情感陪伴、财产管理等方案。这种前置化的风险管理,既确保父母能真正安享晚年,也避免了突发状况下的决策慌乱。</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辛勤付出的岳父母,如今收获了最丰厚的回报。四个孝顺的子女已过知命之年,却始终是他们最稳实的依靠。每日清晨的茶香里,午后庭院的笑声中,都浸润着二老晚年的欢愉。</p><p class="ql-block"> 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的不是皱纹,而是温暖的年轮。儿女们用陪伴诠释着"反哺之恩"的真意。这份知恩图报的孝心,恰似滋养父母生命的清泉。汩汩流淌,滚烫不绝……</p><p class="ql-block"> 昔日娇儿怀中抱,今朝白发盼儿孝。养儿本为老来靠,莫让双亲空悲笑。生命轮回,因果报应,养儿防老便也微妙而充满玄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