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觉得好看的风景都在很远的地方。活到现在，头发都白了，才明白好风景就在眼前，只要用心去看就能发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在小县城机关上班，待在小楼二层的办公室。那扇对着院子的窗户，是我忙里偷闲看天的地方。天上的云，有的像刚蒸好的馒头，有的像撕开的棉花，慢悠悠的在天空飘荡，比办公桌上那些公文有意思多了。邻桌的老王常笑话我：“你天天看，还没看够啊？”我当时想，云怎么会看够？它每一刻都不一样。现在明白了，那扇旧窗户框着的那片天，就是我那时候心里的“远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我住在汉中城一栋高楼的十二层，阳台成了我每天看风景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早五点半，脚下的城市还没完全醒来，我就起床了。东边天空刚亮，泛着青色。楼下街巷里，昏黄的路灯还亮着，与渐明的天光做着交接的准备。就在这时，仿佛接到无声的指令，一盏，又一盏，路灯整齐地熄灭了。那一片片暖黄的光晕倏然消失，像是被晨风轻轻吹灭的蜡烛，城市的面容瞬间清晰了几分。这情景我看了多年，竟然从没觉得烦，每次看都像第一次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上下雨，我早早起来坐在阳台上望着雨中的城市。天色灰蒙，雨丝斜织。对面的那栋楼里，渐渐有灯光亮起，像惺忪中睁开的眼睛。那些亮起的窗户里，隐约晃动着人影——是早起的人在厨房忙碌早餐的身影，或是客厅里低声交谈的轮廓……朦朦胧胧的灯光下，晕染着温暖的烟火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楼下的银杏树今年格外精神，枝叶浓密。保洁员抬头望树便叹气：“这叶子到时一落，可够我受的了”。她愁叶子难扫，我却盼着秋天早来。秋天一到，那叶子渐渐由绿变黄，最后成了金灿灿的一片，像童话世界。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往下掉，像喝醉了的蝴蝶。保洁员在底下“唰唰”地扫，我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看得竟入了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阳台角落里有盆茉莉花，年年夏天，小白花开得特别起劲，香味又浓又纯净。我常给它浇水、修剪枝叶，看着它发芽、开花、落叶，这样也有十几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余辉洒满阳台。我坐在藤椅上，一边品着老普洱，一边望向远方。只见远处的汉江泛着金光，缓缓东流，天上的白云聚拢又散开，散开又聚拢。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什么也不想，直到太阳彻底下了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知道了，诗并不只在远方，它也在这小小的阳台上：在路灯熄灭、晨光接管的仪式感里，在对面楼上清晨的生活图景里，在秋日金色的银杏叶子里，在那盆年年开花、香气扑鼻的茉莉花里，更在那江流不息，云卷云舒的落日余晖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说什么远方呢？我脚下站着的这个地方，这被高楼挡住只能看见一小片的天空，不正是当年那个小县城坐在办公室的年轻人，正使劲踮着脚伸长脖子想看的“远方”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