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一生喜爱红叶,方寸之上,朱青之间,素极而华,静极而喧。或赏其于玉枝,或观其于根脉,或藏其于书页。终于有一天,这片红叶居然有了心跳,从梦里走进了我的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3年的春季,我在浙师的操场上全能了两天,十个项目比完,收获了意外的惊喜,那枚金牌,是我脖颈最难忘的载荷。省第五届大学生运动会,也向我发来了集合令。自此,我的双腿就按上了风火轮,无论寒暑,也不管昼夜,都紧紧地转动在操场上。汗水浸透了衣裳,泪水模糊了双眼,血水沸腾了心跳。那个暑假,有些瘦黑的我,实在有些疲惫不堪,趁教练不在,一头钻入了操场边的小树林里,瘫软在草地上,草儿很浅,浅得像失眠人的睡眠。带着暖气的风,在树叶间欢呼雀跃,知了在不停的高唱。我闭着眼仰面朝天,一片树叶飘落下来,正好泊在我的脸颊。我用手轻轻抚摸着这片不速之叶,感觉到有股特别的凉意倏忽来访,游弋的眼光突然发现,这片树叶是如此静美。嫩绿的颜色,柔和的边沿,丰盈的轮廓。妥妥的一张美人叶。我小心携回寝室,收藏在《安娜·卡列尼娜》这部书页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过了几天,训练拉到了野外。为了强化耐力训练,教练布置向金华老火车站跑个来回。我们几个穿着一身红色运动服,从校门出发,爬坡过了祝丰亭,跑向八一街转弯进入中山路。一路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我们知道眼光背后的含义,但我们更清楚背负的使命。到火车站广场的时候,我已精疲力竭,阳光灼热,流出的汗珠似乎也混了血色。我不自觉的跑入一片树荫里,试图稍歇一会。巧事又来了,一片树叶飘然而下,我连忙伸出双手,掬住了树叶。这是一片嫩得发湿的新叶,与我收藏的那张树叶属于同类。火车站对于一座城市来说,意味着初心出发的地方。这在暗示着什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天公也通人性,下起了一阵大雨,我们就躲进了体育馆。体育馆内,是女子艺术体操项目的主场。一众身材匀称高挑,气质佳绝,五官俏丽的女生正在排练团体艺术体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平时我是一个粗心的人,今天却像换了芯片一样,格外的心细。因为女生们刚刚排出的一个造型,就是我心仪那叶的形状。我的眼光聚焦在了一个女生的身上,她,不就是三天前在书店里见过的那位咯咯笑的姑娘吗?这时雷声大作,雨越下越大。真是人不留天留人呐。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想着事。啪,教练给了我一个背刺,“干啥呢,还不赶快去练杠铃。”我这才如梦初醒,脸红了一下,径直向力量角走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午饭的时候,在餐厅我又遇见了她。本想上前加个笑脸,心跳一快,乱了方寸,待缓过神来,她早已笑语盈盈暗香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个暑假的训练,很快过去了。一眨眼已起身奔赴在大运会的路上。说来真巧,我、一航和荣熙刚好就坐在她的对面。我一喜,她一笑,两人眼睛对视了一下,却没有言语。后来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很弱智的话“你是什么比赛项目?”,她莞尔一笑,回话说:“你说呢?”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时火车到了义乌车站,许多人跑去月台买东西。她也拉开窗户,向那边的流动商户喊,要一份甘蔗。我立马起身,丢下一句:“我也要一份,一起把你的也捎上吧。”就飞也似的冲向车门。回来后,她一定要把钱还给我,我连忙说,不用不用,这点小意思,就算我请客吧。她坚持要给钱,我只得起身避到过道里,她微笑着眉眼如黛,没有再说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旁边的人则多看了我几眼,我似芒在背,浑身发酥很不自在,但心中煲有暖意不胜窃喜。我回来坐下后,她拿出一本画册开始看书,我也取下旅客留言册,在上面写上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 ,还顺手画了那片树叶。过了一会,她回头取下旅客留言册翻了翻,冲我笑了笑,说“这片树叶画得好。”我回答说“这是我收藏的一片树叶。”她感到很诧异,说,“那它一定已经泛红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杭州以后,我们各自忙于比赛,再也没有互见。回金的车厢里,我也没有寻着她的身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学校里后,我第一时间打开《安娜·卡列尼娜》,一看果然,这张树叶确实由青转红了。这是破壁的量子,还是赛博的心跳,也抑或是隧穿的情愫?我忖度着,因惊奇一直默默的信守住这个秘密,就像普罗米修斯那样。面对这片有了心跳的红叶,我铭记于心,从来不需要说起,也永远不会忘记。</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