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魄引·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离魄引·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世人常以为爱的长久之计，不过是以妥协粘连，竟未深悟这柔顺的绳结何以终究缚人反自缚。我却渐渐懂了，彼辈欲念深里，正以你能随时脱身而去为最眩惑勾魂之物。

你若一味曲意承欢，便如案前日用的盘盏，温顺如家养的金丝鸟；日久便似墙上日影，日日复得而无新奇。可是人偏生珍重那稍纵易逝者——譬如天边寒星微光不为人私留，倒引追索的目光高抬。情事亦是这般：人既将你一捏在手心中以为牢固，初时的征服便消散为尘灰，旋即试探的爪尖便轻轻推开了你低设的藩篱。你但只退了一分，他便敢进一寸，践踏再深一寸——直至情谊碾得粉碎成渣。尊严随退让步步消蚀而尽，他拂袖而去后，仅余一室狼藉的空荡。

此乃真实不虚：人能从容离弃，正以其尚有他处可归；价值于是高升。人若俯伏于他人的鄙薄之下啃啮余屑——无异自我宣告“是我高攀了”。高攀之物，谁珍重之？

最粗鄙的试验也最为分明：他或吝啬，或冰冷，只在无聊时撩拨你空悬的心弦。你但有所回应，他心中分明印下二字——“轻贱”。所以我一贯只把心意锁在木匣深处，钥匙只藏袖中；对方轻浅情意越是微如尘烟，离去的足音就越响断而绝。非是冷酷，只唯深谙人性隐微：情场中的权杖，总飘向那个意态更为淡漠洒脱的身形——一旦任旁人握住了你喜怒哀乐的命脉，便无异于递过一柄可刺伤你的利刃。

其实，哪有什么疑心重重与患得患失会缠绕于真心的灵犀之间？心尖所寄的人，怎舍得吝惜温暖只予自己方便之时？岂忍使你在情爱里咀嚼无告的苦味而反不如形影相吊之际？

故而世间多少难熬的相思，与其说执着于对方自身，毋宁说只是不敢离开的怯懦在挣扎嘶鸣罢了。可懂得从容结束的人，方有福分迎来新始；真正能决然放手的，才配得上与光阴久长抵头。

离别的手掌一旦松开，那自由的掌纹间，恰可容下一整个宇宙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