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豆腐渣</p> <p class="ql-block">太原兴华街南边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排水渠,据说是一九五六年发洪水,山洪从圪僚沟冲下来把晋机厂西门外给淹了,还死了人。为绝后患政府就修了这条排洪渠,这条排洪渠西起东社村东面的铁路一直通到汾河,也供沿途的厂矿居民排污使用。每到雨季,渠里的水流就变得湍急,夹杂着泥沙和杂物,从西边一路奔涌而来。我小时候常站在渠边看那水流,心里既害怕又兴奋,仿佛它能把整个山里的故事都冲下来。</p> <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在排洪渠的南岸和西宫通往东社的道路中间,盖着一溜平房,住着不少人。其中还有一个属于西宫饭店的小吃部,小吃部的东面住着五户饭店的职工家属,我家是其中一户。小吃部是一排简陋的平房,墙皮早已斑驳,但屋子里却总是热气腾腾。</p><p class="ql-block">清晨,天还没亮,就能听到石磨转动的声音,那是郭老二伯伯在磨黄豆,准备做老豆腐。王喜子伯伯则在案板前揉面,准备打饼子。整个小吃部就像一个大家庭,我们这些孩子每天闻着饭菜的香味醒来。</p><p class="ql-block">我家是一九六二年从大东流搬入的,小吃部的早点是麻叶饼子老豆腐。郭老二伯伯养着一头小毛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把小毛驴套在石磨上把泡好的黄豆磨成浆做老豆腐,还有打饼子的喜子伯伯。他们比我父亲年龄小,父亲让我们叫他们郭老二伯伯,喜子伯伯。(我们老家的 习俗,比父亲大的哥哥叫大爷,弟弟叫伯伯。父亲叫大,大哥叫大大)那时候,我们这些孩子每天只能闻着麻叶饼子的香味,但是很少能吃上因为那时谁家也没有钱可以天天买麻叶饼子吃。可是我们毕竟住在饭店的旁边,父亲又在饭店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父亲的好友打饼子的喜子伯伯常利用上厕所的机会,踅进我家从卷在腰上的围裙里翻出个饼子偷偷塞给我。郭老二伯伯做完老豆腐剩下驴吃不完的豆腐渣更是容易得到,因此炒豆腐渣是父亲的拿手好戏。锅热了倒一点点油,因为那时油是凭票供应,每人一月二两,不能随便倒,要节省着吃。油热了放一点葱花爆出香味,然后倒入豆腐渣,再用锅铲一下一下地翻动。随着父亲锅铲的翻动,豆腐渣的香气慢慢溢出。我们在灶台周围看着父亲一铲一铲地翻动,口水直往下流。炒好了,父亲给我们每人一碗,那叫一个香!豆腐渣在嘴里嚼着,带着豆香和葱香,让人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们不懂什么叫“美食”,只知道这碗豆腐渣就是我们心中的“山珍海味”。</p><p class="ql-block">后来家搬到重机南十二家后,就吃不到豆腐渣了,但是豆腐渣的美味却一直留在记忆的深处。每当想起那段日子,脑海中总会浮现出父亲在灶台前翻炒豆腐渣的身影,还有那股淡淡的豆香。那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是童年最朴素也最真实的幸福。搬家后的生活虽然也过得去,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一种味道的缺失,更是一种记忆的断裂。</p> <p class="ql-block">十几年前,我买了一台榨汁机,又买了些黄豆,把豆子泡发后打碎过滤。过滤后的豆腐渣洁白细腻,豆香味十足。看着这么细腻的豆腐渣,勾起了我记忆深处对豆腐渣这种美食的怀念。我立即打开煤气灶,热上锅,这次不需要考虑倒多了油的后果,放上葱花烹制我梦中的美食——炒豆腐渣。当我辛辛苦苦炒好,兴致勃勃地让家人分享时,谁知道家人品尝后说:</p><p class="ql-block">“这是什么东西?</p><p class="ql-block">咋能吃了!”</p><p class="ql-block">我惊呆了!这是我记忆中的美食,怎么就不能吃了呢?可当我放在嘴里后却嚼之无味,咽不下去,真是难以置信这就是我当年狼吞虎咽几十年忘不了的美食!</p><p class="ql-block">最后还是倒掉了,可惜了我的油,葱花!浪费了煤气和功夫,最重要的是击碎了我几十年的念想。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味道,是时光带不回来的。它只属于那个特定的年代,那个特定的厨房,那个特定的父亲。如今的豆腐渣虽然更洁白、更细腻,</p><p class="ql-block">却少了那份烟火气,也少了那份情感的温度。我站在厨房里,望着倒在垃圾桶里的豆腐渣,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童年的一部分,就这样悄然消散在了油烟中。</p><p class="ql-block">写于2025年7月9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