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的起点～塞维利亚（安达卢西亚行记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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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科尔多瓦到塞维利亚车程不到两小时，塞维利亚是安达卢西亚首府，也是大航海时代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塞维利亚能盛极一时，离不开城内的瓜达尔基维尔河，它是西伊比利亚半岛三条从内陆起源流入大西洋的河流之一。数个世纪以来，这条蜿蜒的河道一直是大西洋商贸航线的重要组成部分。

‍1492年，哥伦布率领的西班牙船队从这里启航横跨大西洋，最终发现美洲新大陆。此后从美洲掠夺的烟草、咖啡等物品，以及大量黄金白银都经过塞维利亚转运往欧洲各地。 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塞维利亚成为大航海的起点！

（大航海时代～图片来自网络）

（航海家哥伦布～图片来自网络）

黄金塔

在瓜达尔基维尔河畔，矗立着一座见证塞维利亚航海史的重要建筑～黄金塔。这座12边形塔楼是13世纪摩尔人建造的军事瞭望塔，起初用于控制水陆交通和防范外敌入侵。因其塔身覆盖金色瓷砖，在阳光照射下呈现金黄而得名。传说大航海时代从美洲掠夺的金银珠宝都暂存于塔内，然后通过陆路上缴西班牙王室。现今黄金塔已改建为航海博物馆，展示塞维利亚海军的历史。‍

（黄金塔坐落在瓜达尔基维尔河畔）

继哥伦布之后，1519年航海家麦哲伦率领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环球航行，这无疑是一次划时代的壮举。尽管麦哲伦本人死于菲律宾冲突而未完成全程，但他的船队实现了史无前例的梦想和目标，成为地理大发现的高光里程碑。

‍瓜达尔基维尔河岸边停泊着一艘古老商船，纪念麦哲伦船队从塞维利亚港口出发，并于1522年返回。

‍2022年塞维利亚举办盛大的“麦哲伦环球航行500周年庆典”活动，同时反思殖民扩张的双刃剑效应～既联结世界，也引发压迫。

（古老的商船）

（航海家麦哲伦～图片来自网络）

如果将中国历史嵌入欧亚大陆发展史，颇能反映欧洲地理大发现对中国明朝经济的深刻影响。一方面，西班牙人在美洲发现银矿后到东方各种买买买，明朝的丝绸、茶叶、瓷器成为横跨欧亚大陆的远洋贸易；远方需求带来大量贵金属货币，活跃了明代中晚期市场。另一方面，1618~1648年，西班牙卷入欧洲“三十年战争”，白银从贸易货币转为战争军费；失去了远方需求对本土经济的刺激，明末白银短缺、货币贬值，萧条的经济加速度式冲向悬崖。

‍中国明朝中后期国运的跌宕起伏与世界格局变迁之间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明朝：兴也白银、亡也白银～图片来自网络）

塞维利亚大教堂

塞维利亚大教堂是欧洲最著名的大教堂之一，与科尔多瓦大清真寺相似，这座140万块巨石堆砌的庞然巨物，同样矗立在昔日穆斯林荣光的核心之上。12世纪，摩尔人统治下的塞维利亚，曾拥有仅次于麦加、麦地那的世界第三大清真寺。1248年西班牙人收复塞维利亚，清真寺被改建为一座哥特式天主教堂。

（塞维利亚大教堂）

（大教堂前的马车）

（世界遗产Logo～1987年）

大教堂最醒目的标志‍是高达100多米的吉拉尔达塔，塔身主体是典型的摩尔风格：精美的几何砖雕、马蹄形窗；顶部充满基督教元素：代表信仰的青铜风向标少女雕像、文艺复兴风格的钟楼、十字架直指云霄～两种信仰在同一建筑上完成了权力的交接。

（吉拉尔达塔）

（青铜风向标象征信仰的指引）

（塔身细部的摩尔风格）

‍大教堂宣告了基督教在安达卢西亚的最终胜利，收纳了塞维利亚的黄金岁月，保留了伊斯兰建筑的优雅基因，封存了哥伦布的传奇人生。

（大教堂外观的基督教风格）

‍‍自16世纪至19世纪，来自西班牙、法国、德国的众多艺术家、雕刻家、彩绘玻璃工匠等参与了教堂的内部设计，精美绝伦的装饰让人目不暇接。

‍哥特式中殿宏大开阔，置身其中，倍感人类渺小如尘，对信仰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中殿～金色大厅）

主祭坛是耗费80多年（1482～1564年）打造的“黄金祭坛”，黄金用料超过1吨，1000多尊圣经人物镀金木雕，以36组浮雕表述耶稣生平事迹，被誉为全球最大立体祭坛画。既是中世纪宗教信仰的献祭，更是大航海时代塞维利亚掌控美洲黄金财富的赤裸宣言。

（黄金祭坛）

玫瑰花窗与柳叶刀花窗在哥特式教堂中的运用，不仅能减轻建筑本身的承重，还能产生透光作用，营造庄重肃穆的神秘氛围。玻璃花窗上的宗教题材画与我国石窟寺壁画相似，发挥着教化民众的功能。

（彩绘玻璃花窗）

塞维利亚大教堂另一重要看点是著名雕塑“四王抬棺”。四王代表中世纪西班牙最重要的四个王国：卡斯蒂利亚、莱昂、阿拉贡、纳瓦拉，他们抬着伟大的航海家哥伦布的棺椁。对照西班牙国徽图案，可以了解这四个重要王国：

‍左上角：“城堡”代表卡斯蒂利亚；

‍右上角：“狮子”代表莱昂；

‍左下角：“条纹”代表阿拉贡；

‍右下角：“锁链”代表纳瓦拉。

（西班牙国徽图案）

过去五个世纪中，西班牙时局动荡不安，伴随殖民地政权变迁，哥伦布的遗体埋下又挖起，被多次转移：1506 年哥伦布在西班牙去世，安葬于塞维利亚大教堂；1537 年根据其后人请求，遗体被运至多米尼加的圣多明各大教堂；1795 年法国占领圣多明各，西班牙担心遗体落入他国，将其移到古巴；1898 年古巴被美国占领，哥伦布的遗体再次被挖出，运回塞维利亚大教堂。

（“四王抬棺”）

为航行而生的哥伦布，在去世后旅程依然没有终结。棺椁下的铭文写道：此处安放着自1796年起保存于哈瓦那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遗骸。

（历史的评说）

大教堂内的小礼拜堂、圣咏席、圣器室等，收藏着大量无价的艺术作品。伊斯兰的智慧、基督教的征服、王权的张扬、航海时代的雄心……这些艺术珍品以极致的高度、广度和奢华，倾述着人类对神圣与不朽的永恒追求。

（不朽的艺术珍品）

大教堂钟楼（原清真寺‍宣礼塔）可登高望远，内部非楼梯而是独特的34层缓坡设计。当年宣礼员骑马盘旋而上；今日对参观者非常友好。登顶后整个塞维利亚老城的红瓦屋顶、如棋盘般展开的街巷、蜿蜒的瓜达尔基维尔河尽收眼底。

（登顶钟楼的四面景观）

穿过教堂侧门，豁然开朗。原清真寺的净身庭院，橘树排列规整，中央喷泉潺潺；穆斯林礼拜前在此小净，基督徒延续了庭院功能，成为进入圣殿前的过渡空间。

（橘园～欧洲庭院的普遍设计）

阿尔卡萨宫

在安达卢西亚三座著名古城中，都有名叫“阿尔卡萨”的地方，在西班牙语中“阿尔卡萨”是指摩尔人的城堡。阿尔卡萨宫即塞维利亚王宫，它与大教堂比邻而居，共同勾勒出塞维利亚作为古都政教合一的权力图谱。

（狩猎庭院）

（ 佩德罗宫殿与阿拉伯式中庭）

公元10世纪到14世纪，许多君主都将美轮美奂的阿尔卡萨宫殿作为自己的府邸。摩尔工匠创造了后世著名的“穆德哈尔”式庭院和花园，即使在基督教夺回塞维利亚之后，摩尔文化的影响力犹在。

（使节厅穆德哈尔风格建筑细节）

阿尔卡萨宫苑是中世纪晚期欧洲规模最大的园林作品，典型的东方式田园风光。环绕的拱廊隐藏在高墙之后，装点着喷泉和亭阁，在拥挤嘈杂的城市里闹中取静。

花园大部分经过后世的改造，至今保留着伊斯兰园林格局。主入口是一个简洁的小庭园，高出地面的台地被一座长方形水池所占满，水池中央是希腊神话人物雕塑。

（墨丘利之池）

花园东侧设计了城墙，架设了柱廊，形成一条移步换景的视觉走廊。

（长廊景观）

平行于宫殿的方位，布置有三个庭院，是西方园林史教材的著名案例。

‍“少女庭院”是最重要的宫殿中庭庭院，典型的伊斯兰风格，当时聘请格拉纳达最优秀的建筑师设计装饰。

（少女庭院）

“玩具庭院”小巧精致，带有卧室和拱廊，拱顶有两张小脸做装饰，这些空间尺度适宜、手法简洁，与宫殿建筑浑然一体。

（玩具庭园）

玛丽娅·帕迪娅庭园面积不大，却非常精致，庭园中心是瓷砖点缀的浅水池，四周装点盆栽植物，围以图案式黄杨植坛。树荫、花坛、水池，构成阴凉湿润的宜人环境。

‍连续封闭院落和巧妙分隔的庭园空间，结合美丽的植物和喷泉，有着引人入胜的效果。

（玛丽娅·帕迪娅庭园）

阿尔卡萨宫苑经过后世的改造和修缮，形成了丰富多变的景色。从小巧的伊斯兰院落到庞大的文艺复兴花坛，以及20世纪初兴建的各种庭园，使这座宫苑存在着局部处理精细而整体不够协调的缺憾。

（花园内的混搭风格）

西班牙广场

在西班牙，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一个西班牙广场，追溯其原因，有着复杂的文化渊源。是殖民历史、文化输出、民族认同、全球化交织的产物。这一名称的延续，包含着对逝去年代的回忆，也不断被新的时代赋予意义。

塞维利亚的西班牙广场规模最宏大、建筑最华丽，是西班牙最具代表性的地标之一。

‍这里曾是政府官邸，1929年为举办伊比利亚美洲博览会而建。广场周围包含宅邸、拱桥、运河，长廊两旁的马赛克壁龛画展示了西班牙52个省和自治市的独特历史风貌。

‍建筑群整体造型体现摩尔风格，270度新月形状既展现了西方的几何之美，又暗合了东方的哲学智慧～带有缺憾的圆满才是真实的存在。

（西班牙广场）

都市阳伞

“都市阳伞”是六座相连的伞状建筑，也是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木结构建筑，被当地居民亲切地称为“塞维利亚大蘑菇”。

这里原本计划建设停车场，动土挖掘时发现了古迹，于是重新规划为考古博物馆、“都市阳伞”和市民广场。像阳伞、像蘑菇的建筑体从塞维利亚历史悠久的地块中“生长”出来，定义了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独特关系。这一大胆尝试，成功证明了存在差异也许是与历史环境互动的良好解决方案。

（都市阳伞～“大蘑菇”）

弗拉门戈

西班牙文学大师塞万提斯青年时代在塞维利亚度过，他的作品中出现塞维利亚的街道和房屋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更多非西班牙作家将自己作品的主角安放在塞维利亚：

法国作家博马舍创作了《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这位机敏可爱的理发师叫费加罗，于是有了《费加罗的婚礼》。

英国诗人拜伦写了《唐璜》，开头就是：“他生在塞维利亚，一座有趣的城市，

那地方出名的是橘子和女人～

没有见过这座城市的人真是可怜……”

另一位法国作家梅里美把自由奔放又妖艳邪恶的吉普赛姑娘卡门也安排在塞维利亚，给这个城市带来了异样的气氛。

弗拉门戈是最具西班牙特色的舞蹈艺术之一，它秉持了吉普赛的自由随性，融合了欧洲的高贵华丽和美洲的热情奔放。弗拉门戈舞厅独具特色的晚餐，演员们激情洋溢地表现世界名著中的角色，瞬间将塞维利亚由一座航海城市转变为文学城市。

（弗拉门戈舞蹈表现名著名角）

从科尔多瓦到塞维利亚是东北～西南走向，也是瓜达尔基维尔河的流向。

2014年去墨西哥，我在西班牙人建造的天主教堂里看到酷似圣母玛利亚的“瓜达卢佩圣母”，我曾误以为这是墨西哥的“本土玛利亚”，误以为是西班牙殖民者对美洲原住民进行的文化输出和精神征服。

2024年，巴塞罗那蒙特塞拉特圣山的“黑圣母”，让我再一次见识了圣母玛利亚以外的类似形象。

在安达卢西亚，我了解到瓜达尔基维尔河的名称来源于阿拉伯语，“瓜达卢佩”则来自瓜达尔基维尔河，“瓜达”意为大河，“卢佩”意为女神。

‍公元711年摩尔人入侵伊比利亚，匆忙逃难的修道士将圣母像埋在瓜达尔基维‍尔河边，基督徒收复失地后圣母像失而复得，当地人建造一座小型修道院，取名“瓜达卢佩”。

当哥伦布的船队在北大西洋遭遇飓风时，船员们向瓜达卢佩圣母祈祷平安而得以脱险，哥伦布第二次航行时将新发现的一个岛屿命名为“瓜达卢佩”。

（墨西哥的瓜达卢佩～摄于2014年）

（巴塞罗那“蒙特塞拉特黑圣母”）

（西班牙的瓜达卢佩）

我终于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任何文明都不是纯粹的。摩尔人的入侵与基督徒的收复，看似历史的轮回，其实再现了历史前进的沉重与文明更替的惨烈，然而这林林总总使安达卢西亚成为一座多元文明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