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林溪习惯了在城市的阴影中“影行”，像一个游荡的幽灵。</p><p class="ql-block"> 树影婆娑，月光辉映，神秘而又惊悚。</p><p class="ql-block"> 某个深夜，一种血脉深处的强烈牵引将她引至一栋老旧公寓楼楼下。她缩地成寸的赶路，莫名的来到了这里，她从没来过这里，却隐约的感知，这里有一台电梯，从这里可以去到四楼。电梯门开的一瞬，烟雾缭绕，昏黄的灯光下，聚集着她疏离已久的亲人：神情疲惫的父母、沉默寡言的叔伯、眼神躲闪的姨母，还有几个面无表情坐在高柜上的孩子——他们看起来异常安静。</p><p class="ql-block">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的甜蜜和压抑。林溪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责任，主动提出帮忙照看一个孩子。姨母将一个穿着臃肿棉衣的女孩塞进她怀里：“她叫阿布，你带她换衣服休息吧！”入手瞬间，林溪心头一震：那臃肿胖乎乎的身躯轻得像一团棉花，衣物下的触感僵硬冰冷，如同一个巨大的旧布偶。</p><p class="ql-block"> 阿布的脸蛋苍白扁平，眼睛空洞无神，嘴角挂着僵硬的弧度。林溪压下不安，想带她去安静的里间换睡衣休息。里屋的门半敞着，浑浊的烟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混合了药油和衰老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子里挤挤挨挨坐着祖父、几位叔公和老舅爷，他们花白的头颅凑在一起，声音低沉如同地底涌动的暗流，谈论着林溪听不懂也不想懂的陈年旧事。没有人看她，也没有人看她怀里的阿布，仿佛她们是空气。阿布空洞的黑眼睛，却似乎穿透了烟雾，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嶙峋的脊背。</p><p class="ql-block"> “各位爷爷，叔公，舅爷，” 林溪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声音尽量平静，“孩子要休息了，麻烦你们移步客厅坐坐好吗？”</p><p class="ql-block"> 空气凝滞了一瞬。一个叔公咳嗽了两声，祖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无人应答，无人动作。低语声再次响起，像潮湿角落里生长的霉斑。</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继父陈伯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身上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目光越过林溪的肩膀，径直落在衣柜上。“哎，阿布的衣服……” 他嘟囔着，旁若无人地拨开林溪，挤进狭窄的空间，拉开衣柜门在里面翻找起来。</p><p class="ql-block"> “爸！” 林溪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意，“请你也出去！我要给阿布换衣服！”</p><p class="ql-block"> 陈伯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反而从一堆旧衣服里扯出一条印着幼稚小鸭图案的睡裤，用一种刻意放软、却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腔调说：“爷爷给娃找衣服嘛，爷爷给娃换……” “爷爷”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林溪的耳膜。</p><p class="ql-block"> 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虚伪的亲昵像一层黏腻的油污覆盖在僵硬的家族关系上，让她恶心欲呕。侵犯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p><p class="ql-block">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怀里阿布那轻飘飘的重量此刻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口。客厅里，姨母正嗑着瓜子看电视，是那种廉价狗血剧发出的夸张笑声。</p><p class="ql-block"> “阿布的内裤呢？” 林溪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目光扫过杂乱的桌面。</p><p class="ql-block"> 姨母随手一指桌角：“喏，不就那儿吗？”桌上孤零零放着一条白底碎花的小三角内裤，样式成熟，林溪的目光落在那条小小的、白底带着细碎粉色雏菊图案的三角内裤上。那熟悉的布料和款式，瞬间点燃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p><p class="ql-block"> “这是林燕的！”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尖锐得刺破电视背景音，“我见过！她在家里穿过！这不是小孩的！更不是阿布的！” 那条内裤像一个肮脏的符号，象征着成人世界对阿布这个存在粗暴而无理的侵蚀，象征着这个家里无处不在的混乱与越界。</p><p class="ql-block"> 姨母撇撇嘴，瓜子壳吐得老远，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瞎说八道什么！就是阿布的，快给她换上！”</p><p class="ql-block"> 荒谬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林溪的喉咙。她不再看姨母一眼，抓起桌上找到的一件干净的婴儿上衣，紧紧抱住阿布——怀中那僵硬冰冷的触感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慰藉——大步走向通往阳台的走廊。</p><p class="ql-block"> 走廊尽头狭窄的窗户渗进一缕惨淡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冷光。旁边，一幅厚重的青色涤纶布帘静静垂挂着，像是舞台落幕后的背景，隔绝了另一边未知的空间。那颜色浓郁得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又隐隐透着一丝非自然的、深海般的宁静。</p><p class="ql-block"> 身后，是陈伯沉重的脚步声和带着怒意的呼唤：“林溪！回来！把孩子放下！”</p><p class="ql-block"> 林溪置若罔闻。她停在青帘前，低下头。</p><p class="ql-block"> 阿布那张明显呆滞的小脸近在咫尺，空洞的黑眼睛映不出任何光影。林溪用脸颊轻轻贴了贴阿布冰冷的小脸，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显得异常轻柔，却又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坚硬和决心：</p><p class="ql-block"> “阿布，别怕……”</p><p class="ql-block">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仿佛某种冷血动物皮肤的青色帘布。</p><p class="ql-block"> “姐姐会魔法…”</p><p class="ql-block"> 身后的压迫感和呼喊声仿佛被帘布瞬间吸收，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帘布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帘布之后，若有若无的、像是遥远风声又像是低语的奇异声响。</p><p class="ql-block"> “…一定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抱着那轻若无物又重逾千斤的躯体，毅然决然地向那片深邃的青色深处，一步踏了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