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命

冰清

狗的一生，是围绕着“忠诚”二字展开的。这忠诚，纯粹得近乎固执。主人若是失足落水，哪怕风急浪高，狗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拼尽全力去救，哪怕自己筋疲力尽，沉入水底。主人若是困在火海，哪怕烈焰灼身，皮毛尽毁，狗也会冲进去，试图把主人拖出来。

在狗的认知里，主人便是唯一的标准。主人做的事，对的自然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再坏再恶，在狗眼中也是好的、善的。它只听主人的话，只服从主人的命令。主人说咬谁，它就扑向谁，毫不迟疑，哪怕对象是主人的至亲骨肉。好人养的狗，为好人去咬坏人；坏人养的狗，同样会为坏人去咬好人。在它眼中，只有主人和“非主人”的分别。

看家护院的本能，深深刻在狗的骨子里。它的耳朵总是警觉的，即使睡着了，也贴着地面，捕捉着门内门外最细微的声响。若主人不小心遗落了东西，狗会死死守在旁边，一天、一月、一年……直至生命终结，也不肯离开。

面对主人，狗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若窃贼溜进院子而它未能察觉，主人会厉声斥责：“让你看门，死哪去了？”若它对着初次登门的客人吠叫阻拦，主人又会一脚踢来，骂道：“瞎了狗眼！没见是客人吗？”狗挨了骂，挨了踢，也只是夹着尾巴，垂着头，默默躲到一边去。

日升日落，日子一天天过去。狗也渐渐老了。牙齿掉了，毛发稀疏灰暗，步履蹒跚，再也看不动门，守不了家。这时，主人的关爱也淡了，它只能在角落里饥一顿饱一顿地熬着风烛残年。

终于有一天，狗闭上了眼睛。它的结局，常是皮肉为人所用。肉被炖煮，骨头被啃尽丢弃，剩下的皮毛，或许被铺在主人的身下。它至死也未必明白这归宿。

人对待狗，是矛盾的。一面称其为“忠实的朋友”，一面又将诸多恶名加诸其身：“狗仗人势”、“狼心狗肺”、“狗眼看人低”、“兔死狗烹”……这些骂名，如同烙印，打在它沉默的遗骸上。

回看狗这一生：忠诚，勇敢，尽职尽责，忍辱负重。然而，这忠诚也常是盲目的，不分是非的。它用一生的坚守，换来了身后累累的骂名。它的命运，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某种无条件的依附与被利用的悲凉底色——至死方休，却未必能换来真正的理解或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