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庐日出

智广

初夏的四更天，天色尚黑，我们便悄然起身。洗漱简单，仅以冷水轻拂面庞，便算完毕。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然而通往山顶的小径上，早已人影绰绰。火把与手电的光点在山路上蜿蜒前行，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游动的火龙，划破沉寂的黑暗。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同行者中不知是谁低声吟了一句。我听后只是在心中暗笑。如此早起，只为一睹朝阳破晓的瞬间，竟引得众人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岂不令人莞尔？日出本是寻常之事，却因人心所向，变得神圣而难得。

山路崎岖，步步艰辛，我们气喘吁吁地攀爬。待抵达含鄱口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鄱阳湖在残月微光下泛起粼粼波光，仿佛撒落一地的碎银。五老峰静默伫立，宛如五位沉思的老者，冷眼旁观这尘世的喧嚣与纷扰。它们见过多少次日升月落？怕是连岁月也数不清了。

人群渐渐聚集，架着长镜头的摄影师、依偎的情侣、全家出动的游客纷纷到场。三脚架支起，相机调试，手机高举，只为捕捉那转瞬即逝的“决定性瞬间”。小贩穿梭其间，热饮与早点在浓重的方言吆喝声中传递，一时间人声鼎沸，将黎明的宁静驱散大半。

东方的天际渐渐染上一抹橘红，云边被镀上金光。人群开始骚动，有人高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刹那间，所有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东方。太阳终于露头，先是一点猩红，继而半圆，最终整个跃出地平线。金光四射，刺得人睁不开眼。鄱阳湖被染成金色，五老峰披上霞衣，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仿佛共同完成了一项壮举。

我望着这群激动的人们，心中却泛起一丝滑稽。他们千里奔赴，起早贪黑，只为见证这每日皆有的寻常景象。太阳何曾因人而改变升起的方式？它只是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默默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而人们却为此欢呼雀跃，仿佛目睹了奇迹。下山时，我回望一眼五老峰，它依旧静默伫立，对刚才的喧嚣无动于衷。它知道，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无论是否有人前来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