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里木土畔情思绕，苹果香中悔泪飘

陶明远

我钟情于新疆音乐人朗弋老师的《苹果香》，那旋律如新疆广袤大地上的微风，质朴又深情。直到今年我踏上新疆这片土地，才邂逅了他另一首动人的《顾里木土路上的小酒馆》。这首歌源于朗格老师与母亲的真实故事，旋律优美，感人至深。 朗弋老师年轻时，事业陷入低谷，仿佛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行者，掉进了酗酒的深渊。婚姻亮起红灯，家庭摇摇欲坠，他却如迷失的飞鸟，在迷途中越陷越深。母亲的规劝和泪水，换来的只是他激烈的顶撞与无情的忽视。无奈之下，母亲只能搬张小板凳，在小酒馆附近某个隐蔽的角落守着，随时准备扶起酒后踉跄的儿子回家。那些夜晚，黑暗如墨，寒冷刺骨，可在母亲心里，儿子的生命和安全比一切都重要。哪怕全世界都放弃了他，母亲依然如巍峨的山峰，坚定地守在儿子身边。于是，人们常常看到一位老母亲搀扶着身材高大却步履蹒跚的儿子，在顾木土路上踉跄前行，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凌晨还是黄昏。直到有一天，母亲的生命如深秋的白蜡树叶，悄然飘落。朗弋老师这才猛然醒悟，没日没夜地守在母亲坟前，哭诉着思念与悔恨，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从前，他在酒的世界里沉醉，听不见妈妈的话；如今，妈妈在另一个世界，他再也看不到妈妈的笑容。 听到朗弋老师的故事，尤其是狼弋老师唱到“那些晚上很黑，那些晚上好冷，白蜡树叶飘，飘在夜空；瓶中微笑的你留给黑夜的歌，依稀模糊的你为我留下了香”时，我瞬间被击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歌词中冰冷的黑夜、飘零的落叶，以及逝者留在记忆中的微笑和歌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深藏的情感。特别是“依稀模糊的你”和“留下了香”这样的意象，让我想起已离世的父母——那些未能好好陪伴的遗憾、没说出口的歉意，全都翻涌而上。那一瞬间，歌声如同一记沉重的锤击，狠狠砸在心上，让我在深深的忏悔与自责中无法自拔。父母的身影在记忆里渐渐模糊，可他们留下的温暖与爱，却在此刻格外清晰，刺痛着我。 我的父亲于 2018 年 10 月 3 日一个安静的上午离去，九十六岁高龄的他，如沉入永恒的安眠，走得那样平静。母亲紧随其后，在 2022 年冬至过后最冷的时节，九十四岁的她，在一个寒冻的下午悄然远行。二老皆享高寿，这本应是值得欣慰的事，可那未能尽孝的遗憾，却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始终压在我的心上，提醒着我那些无法追回的时光碎片。回望 1980 年的秋天，我在康定师范学校英语班读书，每个周末都带着珍爱的红灯牌收录机回家学习英语。某个周日下午，阳光斜斜铺陈，我正全神贯注对着麦克风朗读课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父亲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捧着几个红润的苹果，笑容温暖：“刚在集市买的，要不要尝一个？”录音被打断的瞬间，我竟像被点燃的炮仗，不仅对着父亲大吼，还失控地推了他一把！年过六旬的父亲猝不及防，踉跄后退，那顶戴了多年的藏青色前进帽歪斜着，他气得手指直抖：“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如今想来，不过是一段录音的小小中断，我却对最疼爱自己的人恶语相向，甚至动了手。那个滚落在地的红苹果，从此成了我心头一根拔不出的刺。父亲当时震惊又伤心的眼神，每每忆起，心便被狠狠揪住。后来母亲在深圳与我同住的日子，亦写满我的愧疚。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叮咛，常被我粗暴打断；她对病痛的敏感，我总斥为“小题大做”。2021 年春节前一个寒夜，凌晨一点多，母亲敲开我的房门，脸色煞白，手捂胸口，说心慌、眼前发黑——那已是当月第三次。我机械地找出救心丸，劝她观察观察，可母亲执意要去医院。送她去市二医院的路上，我忍不住抱怨这深更半夜的折腾与花费。急诊室里，看着医护人员为她接上心电监护，我仍在嘟囔“又得熬到天亮”。那时的我多么愚钝！九十四岁母亲每一次心悸，都可能是在与生命赛跑，而我却只斤斤计较着金钱与睡眠。如今自己上了年纪，方懂得老人对健康的每一丝惊惧，都是对生命最深的眷恋。人生路上，工作与生活中难免遭遇困境与挫折。但无论何时，我们都应始终对父母保持和颜悦色，以温和的面容、克制的话语和善良的内心（坚守良知）对待他们。我们都不该吝啬对父母的和颜悦色。做到和气的脸、克制的嘴、善良的心。朗弋老师年轻时被事业低谷蒙蔽双眼，忽视母亲的关爱；我也曾因一时的烦躁，对父母恶语相向、缺乏耐心。他们给予我们生命，以无尽辛劳哺育我们长大，其爱如山厚重，似海深沉。纵然我们已成人，在父母面前，我们永远是那个被光芒笼罩的孩子——天再高，终究不能压住太阳的永恒光辉；儿女再大，又怎能压住父母恩泽的万丈光芒？“子欲养而亲不待”，朗弋老师错过了陪伴母亲的最后时光，我也因曾经的冲动和无知，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父母在世时，总以为相伴的日子如长河无尽；直到那扇门永远阖上，才痛悟尽孝的时机何其脆弱珍贵。那些未能好好说出口的温言，那些本该更耐心的瞬间，都凝固成了此生无法弥补的冰河。如今，我只能在心底千万遍地呼唤：爸妈，儿子真的知错了。愿您二老在天堂安好，再无病痛。若有渺茫来世，我定会珍重每一刻与您们共度的光阴，和颜悦色，温言软语，顺敬孝重——绝不再让这遗憾的石头，重重压住另一段人生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