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迟暮独行,亦是圆满》</p><p class="ql-block"> 当夕阳把最后一缕光描在窗棂上,总有人要先一步踏过那道门槛。民间说,先走的人是被极乐世界的风卷走了,在云端摇着蒲扇看人间。后留的那个,守着满室旧物,像守着一坛陈年的酒,越久越浓,也越久越怕碰。</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再找个伴儿吧,把空了的半边床填上。可床能填,心呢?年轻时总以为“同床”便能“同梦”,到了这把年纪才懂,两个走过不同人生的人,枕头底下压着的是各自几十年的风霜。你习惯清晨喝浓茶,他偏爱半夜吃点心;你念着故去的人做的红烧肉,他记挂着前尘里的那碗阳春面。就像两株移栽的老槐树,根须在土里缠缠绕绕,却终究向着不同的方向伸展。</p><p class="ql-block"> 不是人心凉薄,是岁月把“情”字熬得只剩下实在。鲁迅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到了暮年,这“生活”二字便重如泰山。你掏心掏肺递过去的暖,在旁人眼里或许只是一把能换米的柴;你以为的相濡以沫,转头就可能变成“你存折里还有多少”的盘算。就像老戏文里唱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本就隔着半世风尘的陌生人?</p><p class="ql-block"> 倒是那些守着寂寞的人,把日子过成了诗。案头的老座钟滴答作响,像故去的人在说“慢慢来”;阳台上的茉莉开了又谢,每一缕香都是旧时光的回音。他们在晨光里擦净两人曾共用的茶杯,在暮色里翻看泛黄的相册,孤独是真的,可那份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也是真的。</p><p class="ql-block"> 陶渊明说:“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人生这场宴席,有人早走,有人晚散,重要的是散场后,你能否带着满桌的余温,安静地收拾残局。守得住寂寞,不是输给了岁月,而是赢了自己——让那段同行的路,在独行的日子里,依旧闪闪发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