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那一声“妈妈”

小米粒

　　羡慕那一声“妈妈”

文/卫彦琴

“妈妈，母亲节快到了——”女儿故意把“了”字拖得很长，对着我笑得特别甜，分明是要享受一下满足我要求的快乐。“那你打算让妈妈在这个母亲节有怎样的惊喜呢？”我故意把皮球踢给她。“你想要个什么礼物呢？”女儿眨眨稚气的双眼，那充满了爱的期待的目光，灼得我情不自禁地一把搂住她，亲着肉嘟嘟的小脸：“妈妈最想要的礼物就是你健康快乐。”“你想要我给你画一幅画吗？还是做个手工呢？”

女儿的话没完，母亲节，这个带着浓烈爱意的节日，就把我的思绪带回了那张一直藏在书柜里的老照片上。那是家里仅有的一张有母亲的合照，母亲站在奶奶和姑姑中间羞涩地微笑着，眼里含着一丝幸福的期待。一条低马尾辫温顺地垂在肩头，让她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美。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她的肚子里，用稚嫩的双脚踢蹬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了。

母亲在花朵一样的年纪生了我，而且是在她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常想象着她一定会像所有第一次当母亲的女子一样，对我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充满期待，脸上映出偷偷为我缝制小衣服的甜蜜与幸福。我想甚至在我给她的生命带来阵痛的一霎那，她都沉浸在准妈妈的幸福中，丝毫不会预感到不幸正在悄悄降临。所以我断定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油尽灯枯之际，仍然用劲了全身力气，把无尽的母爱化作一个充满爱恋和不舍的抚摸，刻在了我懵懂无知的幼小生命里。

我的生日就这样和母亲的生日一起与母亲的忌日重合在了同一天，所以，十二岁以前，我的生日都是在沉默中度过，连我自己也不记得哪天是生日。我也一直不明白，上帝为何要给我和母亲做这样的特殊安排，明明我们有着剪不断的血缘纽带，本应该有着世间最亲的关系，却连长久对视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小时候，我在爷爷奶奶的精心呵护下，并不缺乏爱的滋养，可是同伴们那一声拖长了声调的“妈——”，却让我充满了羡慕。她们放学后，一走进自家院子里，不管有事没事，都会自然而然地喊一声“妈”；路上远远瞭见自己母亲的身影，也会欣喜地喊着“妈，妈”；甚至在被突如其来的什么东西惊吓到了，也会发出无意识的一声惊呼“妈——”；身体的某个部位摔伤了、碰疼了，也是一声一声喊着“妈”。“妈”这个称呼听在我耳里，既是甜蜜的表达，更是一种万能的保护伞，无论喜怒哀惧都可以喊，那里面包含着委屈的稀释，恐惧的化解，更是希望的寄托。其实，“妈”这个称呼也在我心里偷偷回旋过无数遍，可是由于我知道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会回应我的呼喊，便从来不曾宣之于口，以至于到今天我都对“妈”这个称呼彻底失语了。

成年后，我羡慕的不再是那声呼唤，而是别人生活中那些看不见的支撑。当朋友抱怨母亲的唠叨时，我却在偷偷羡慕那份自己终生难得的烦恼；当同事说起回娘家的温馨时，我总不自觉地想象那种奢侈的幸福滋味。在我母亲缺席的人生里，连和母亲争吵都成了值得羡慕的亲密。那些最平常的母女对话，于我而言却是永远无法抵达的温馨彼岸。

直到女儿搂着我的脖子说"最爱妈妈"，这甜蜜的告白突然击中了我的心房。每次烛光摇曳的生日蛋糕前，我望着女儿笑靥如花的脸庞，恍惚间看见照片里母亲苍白的微笑，我突然明白了上帝的安排。原来生命早已埋下伏笔——那个在我唇间缄默半生的称呼，最终通过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完成了穿越时空的应答。当女儿的小手摸着我的脸颊时，我分明感觉到母亲的手指正穿过岁月，轻轻抚摸着我积蓄多年的期盼。

“妈妈——”我……

“妈妈，我给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