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当涂老城南寺街

当涂县太白书画装裱社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涂姑孰城南寺街,往昔不过是一条寻常小巷,宛如东街的二、三、四、五条巷一般,巷道皆由马石板铺就。岁月悠悠,石缝间悄然生出了青苔,那青苔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让整条巷子古韵盎然。两侧的院宅,皆是砖墙黛瓦,其间还有老树静静伫立,古井默默守望。千百年来,它们无声地记载着这座老城深厚的岁月痕迹与独特的文化底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巷内早年有南禅寺,故而此巷得名南寺巷,旧称崇教坊。南寺巷上连东街,下接西街,其巷西有关帝庙遗址和南寺桥,宛如一条纽带,串联起了城市的过往与现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总爱听巷口那位老态龙钟的吴秀才讲述过往。他说,清末民初时,巷东巷西各有一家当铺,典赎自由,生意兴隆。这当铺的存在,竟意外地顺应了乾隆皇帝所作“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的上联意境。更令人称奇的是,有邑人(佚名)依照巷南姑溪河上下游的两座浮桥,巧妙地玩味汉字的音韵和字形,工整地对出了下联:“上浮桥下浮桥上下浮桥浮上下”,为这条小巷增添了一抹文化的雅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56 年,南寺巷进行了改造,原本的马石板巷道被换成了三合土,路面也随之拓宽,南寺巷摇身一变成为了南寺街。1966 年 8 月,南寺街再次迎来改变,被改成了水泥路,全长 302 米,宽 7 米,成为了县域内第一条水泥街道。九十年代,随着城市改造的浪潮,南寺街向东、西方向不断拓展,逐渐形成了南寺东路、中路和西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七十年代的南寺街,充满了独特的生活气息。有围墙、门楼的多是单位,人委、银行、学校、剧场、消防队等分布其中。供电公司、百货大楼和马益顺饭店则是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而其余大多是低矮的两层木楼,楼下是铺面,楼上住家。那些每天都要上下门板的铺面,虽然略显简陋,却经营着各类与民生息息相关的生意。向阳商店、日杂商店、寄卖行、理发店、刻字社、钟表店、裁缝店、水火炉子、小人书摊、康乐球铺、秦氏银器、大李冥具、刘氏炒货、胡驼子铁铺、张恒春药店、赵百万水果店等等,应有尽有。就连临街米巷深处,还有一家棺材铺,门口的对联“唯恐生意太好;但愿主顾莫来”,透着一种别样的生活智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南寺街白天总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时不时地,街东会传来收荒货(废品)王麻子那独特的吆喝声:“鸡毛鸭毛拿来换钱!”而街西则会呼应着修鞋老皮匠的沿街叫卖声:“砂炒蚕豆,粒粒开花两粒多!”这两种不同旋律的叫卖声,互不干扰,反而为南寺街的繁华增添了一份别样的喧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夏天的傍晚,是南寺街最惬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往街面上泼冷水,冲去暑气,然后把凉床搬到街上乘凉。这时,瞎子叶元发也会来到街上叫卖沙炒蚕豆,“一粒开花两粒多”的叫卖声回荡在街头。他卖豆子全凭一双手,一抓就准。买家给钱(当年用纸币),无论是一分、二分、五分还是一毛,他用手一量长度就能知道,精准得令人惊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年的南寺街,是全县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居中的人委便是政府所在地,其署地不像封建社会的府衙那般有仪门、大堂、二堂,只有门楼大门朝南开,秉承了中国几千年来“门朝南,人不寒”的旧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委的规模很大,两米高的围墙,东到菜市巷,西至团结街小学,北邻竹巷(半边街)。里面设有财政局、劳动局、民政局等部门。那时,财政局的工作最为辛苦,而劳动局则最为繁忙。财政局仅有一幢平房,十几个人坚守岗位。当时财政收入主要依靠征收农业税,还没有税务局,真正做到了精兵简政。我的叔叔就在财政局工作,他天天下乡,进村入户,一把雨伞、一双胶鞋,无论风雨烈日、严寒酷暑,只为了征收那微薄的农业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劳动局里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招工和下放的学生都要到这里办理手续,高峰时期,排队的队伍甚至要绕好几个圈。学生下放没有指标限制,有多少人就下去多少人;但上调却有政策指标,需要经过劳动局审批。因此,劳动局的干部们在当时可是相当“吃得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劳动局后面有十几排平房,住着不少政府干部,县人大常委会主任、统战部长、工业局长等等都住在这里,被老百姓称为“官邸”。那时住房没有严格的规定,家里人多就多分两间,人少就分一间。屋里是白粉墙、泥巴地,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委的北面有一幢二层楼房,上面挂着卫生局、工业局、文化局的牌子。我常常去工业局报送材料,总是从竹巷南面的人委后门进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人委也有神秘威严的一面。在文革期间,人委圈了几间房子,全封闭起来,名为“当涂县群众专政大队”,替代了被砸烂的公检法继续进行专政。一开始关押的是地富反坏右,这些人如同死老虎,榨不出什么油水,便被用棍棒押着强制劳动。后来关押的人越来越多,关不下了就放出来,交给居委会监管。同时,又有新的人被关进来,讲错话的、喊错口号的,统统被打成现行反革命隔离审查。打牌赌钱的、搞封建迷信的,也作为残渣余孽被集中关押。一时间,人委那个地方成了令人恐惧的场所,老百姓见了都避之不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委南门的东边,有一家刻字社。刻字社门面虽小,但生意却十分红火,主要是因为刻私章的人很多。刻字社里有学徒刻错的废章,被住在后院的小女孩李桂英拿到街上乱盖,盖得东倒西歪。后来,李桂英成为了县人大办公室主任,对人大下发文件加印时,没有一个章是盖歪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革初期,造反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七八个人就能组成一个战斗队,而每个战斗队都要刻公章,这可把刻字社的人忙得晕头转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家的门朝哪里开了。要是那时有 GDP 的概念,估计又要被大肆吹嘘一番了。</p><p class="ql-block">后来,刻字社的生意逐渐清淡,为了生计,他们办了一个小印刷厂。两台圆盘机,人工排铅字,从早到晚轰隆轰隆响个不停。看到活字排版,我就会想起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北宋的毕昇。他将印刷术从费工费时的雕版印刷带入了高效率的活字版印刷时代,具有深远的意义。我曾去这个小印刷厂印过几次材料,印刷质量还不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刻字社斜对面,是公私合营的理发店,里面摆放着十几张转椅。那时候理发发型很简单,不是二八分头,就是“屎刮子头”,要不就是光头。不像现在,发型五花八门,什么扳寸头、马鬃头、逗号头,在那个年代,就算有人会剃,也不敢轻易展示。文革初期,来理发店剃头的人,都要先说一句毛主席语录,比如“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或是“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而理发员的回答永远都是“为人民服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理发店隔壁是日用百货商店,主要售卖脸盆、水瓶、香皂、花露水等物品。文革破四旧那年,我们班几个红卫兵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日杂商店,看到货架上的花露水,就认定这是资产阶级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全砸了。一时间,香气四溢,弥漫了整个南寺街。店员们敢怒不敢言,等红卫兵走了,他们低着头、撅着屁股,在碎玻璃渣里捡花露水瓶盖,报损充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日杂商店隔壁是鞋帽厂,前面是门市,后面是车间,自北向南从南寺街到铁丝巷,有三四十米长,宛如一列火车。每节“车厢”里都有缝纫机,有脚踩的,也有电动的。脚踩的缝纫机用来做布鞋,电动的则用来做草帽。做草帽有几道复杂的程序,将麦杆草编成织片,然后上机缝制,先缝帽顶,后缝帽沿,一气呵成。我有一个发小二牛,从小就好动,还毛手毛脚。有一天,他溜进了鞋帽厂生产车间,东张西望。看到一个胖女人缝制草帽,草编的织片一圈一圈地缝成了帽子,他的手开始痒痒,猛地伸手去拽帽沿,结果把缝纫机的针头拽断了。那个女工可不是好惹的,她昨天刚和老公呕气,还没消气,今天机子针头又被拽断了,耽误了挣钱的时间,一下子火冒三丈,大声咒骂二牛,口水四溅,仿佛她领了骂人的牌照,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泄。二牛吓得好动症都短地“愈”了,找了个空子赶紧溜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街东头的马益顺饭店,是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清真饭店。它是砖木结构的两层楼,门楣上有道横匾,上面用行书写着“马益顺”三个大字。饭店由来自山东曹县的马临一创办,最初叫清真饭店,其子马起祥接手后,改为马益顺。不知是否取自古诗“宜益顺天心”中的“益顺”两字,若是,便有着祈愿子孙后代兴旺发达的美好寓意。马益顺饭店面积有六七百平米,可容纳十几桌客人。在旧时,这里是达官贵人聚会的场所。国民政府县长马吉庆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城里的士绅就在马益顺饭店二楼为他接风,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弹冠相庆。我曾听本土知名作家刘万友先生讲过一件趣事,国民政府末任县长也姓马名炯,1949 年 4 月 20 日上任后,还没来得及在马益顺饭店大快朵颐,就被解放军的渡江炮火吓得屁滚尿流,匆匆南逃,甚至将县政府的铜印丢弃在了一处枯井中,丢官又丢人。国民政府垮台前几年,国大代表童道之为了竞选连任,在马益顺饭店设宴款待各方士绅。官居南京的行政院秘书长端木恺,也多次光临马益顺饭店,并对饭店菜品的色香味给予了高度褒奖。马益顺饭店的名菜众多,尖椒肥牛、辣爆牛肚、红烧牛肉、麻辣百叶、葱爆羊肉、大盘鸡等等。其中,红烧牛肉更是成为了饭店的招牌菜,色泽红润,肉香四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街西头是百年名校团结街小学,这里是当涂书香育人的摇篮。学校创建于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原址在县学宫明仑堂两庑及崇圣祠。光绪三十四年冬,迁入南寺巷关帝庙。学校最初名为当涂县第一高等小学校,之后历经多次更名,先后为中山小学、示范小学、姑溪第一小学,后又三易其名,直至 1953 年定名为团结街小学,沿用至今。记得那时学校操场很大,人行道旁栽了十几棵银杏树,绿叶繁茂,白果飘香。校内有十几栋红砖黑瓦的教室,每栋有四个班级,每班四十五个学生,座位宽松,有三个通道,出入十分方便。不像现在的小学,一个班六七十人,拥挤不堪。学校仅有一幢两层楼房,是教师办公楼。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总有一些学生跟在老师后面上办公楼,捧着一叠作业本的是班干,低头耷耳的则是调皮捣蛋或不做作业的学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百年来,团结街小学培养了无数的学生,也有众多的老师在这里辛勤耕耘,但具体的数量却没有大数据进行量化。除了记得班主任李得胜老师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校长戴艳清。她是南下干部,以铁腕治校,将一个知识分子众多的学校治理成了省红旗单位。1960 年,她代表学校出席全国文教群英会。载誉归来时,全校师生到当涂西门火车站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戴校长传达群英会盛况和会议精神时,偌大的和平剧场坐满了我们这些小学生。戴校长激情洋溢,说着带着河北口音、却又不难听懂的话语。虽然具体内容我已记不清了,但她举手投足的神态和会场浓郁的气氛,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久久难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启蒙教育便是从团小幼儿园开始的,直至高小毕业。作为团小学子,我对老师和母校的崇敬之情,只能用“三尺讲台育桃李,一支粉笔写春秋”来表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南寺街历史上是否出过名人呢?我查阅了多个版本《当涂县志》的“职官”“宦绩”以及野史逸闻,均没有相关记载。不过,今人倒有两位值得一提。一位是南寺西路粮食局职工余敏、侯来功的女儿侯晶晶,她是中共十九大代表,是张海迪式的励志楷模,也是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残联副主席。另一位是南寺中路康乐球摊主杨老板的曾孙女杨幂,她是当今演艺界的顶流明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当我回眸老城南通寺街,那些过往的人和事,仿佛电影一般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成为了我心中永恒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来源: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