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记·2

虎奔天下

<p class="ql-block">——魂飞魄散的乱世。长篇小说《安魂记》试读 2~</p> <p class="ql-block">——山寨匪窝中的赵嬷嬷</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03 官匪勾结</b></p><p class="ql-block"> 郯城县衙的后堂里,灯火如豆,烟雾缭绕。</p><p class="ql-block"> 团长许瑞祥正与县长熊绍龙对坐品茶,抽烟怡神,但两人的神情都显得焦躁不安。许瑞祥是个身材瘦高的中年军官,面色青黄,留着一撮仁丹胡,军装虽然整齐,但掩盖不住眼中的贪婪和怯懦。而县长熊绍龙则是个圆脸胖子,肥头大耳,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擦汗,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人怀疑他是否有胆量和能力当这个县长。</p><p class="ql-block"> "许团长,这赵嬷嬷的势头越来越大了。"熊绍龙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珠,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畏惧,"前些日子她手下的铁塔又来了,说是大姐要'借道'去临沂,让咱们行个方便。"</p><p class="ql-block"> 许瑞祥冷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女人胃口真不小,前几天刚给八千大洋,现在就要咱们给她开绿灯。不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银子到手了,总得做点样子给她看看。"</p><p class="ql-block"> "可是上面催得紧啊。"熊绍龙的声音有些颤,"济南那边郑督军三天两头发电报,要咱们立即剿匪。北京那边也传来风声,说是要派陈调元来当四省剿匪总司令。要是真让上面的人亲自来查,咱们这点小动作哪里瞒得住?"</p><p class="ql-block"> 许瑞祥放下茶杯,脸色阴沉下来。他当然知道形势的严峻,临城津浦铁路劫车案闹得全国震惊,中央政府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清剿土匪。但是这些年来,他和赵嬷嬷等匪首的"合作"已经让他积累了不少财富,现在要他真心实意去剿匪,无异于断了自己的财路。</p><p class="ql-block"> "熊县长,你想想,咱们这点兵力,真要跟赵嬷嬷拼命,能讨得了好吗?"许瑞祥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女人手下现在有一千多人马,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而且马岭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咱们真要硬碰硬,最后死的还不是咱们的兵?"</p><p class="ql-block"> 熊绍龙连连点头,他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许瑞祥的话正说到他心坎里:"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p><p class="ql-block"> "船到桥头自然直。"许瑞祥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实在不行,咱们就做做戏,派几个营出去转一圈,打几枪放几炮,然后回来报告说匪徒已经逃走。反正山那么大,谁知道匪徒躲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正说话间,师爷钱有德匆忙走了进来,脸色惨白道:"老爷,团长,大事不好了!东八里村的武汉柏又来了,说他们村抓了几个土匪,担心赵嬷嬷报复,要求县里派兵保护。"</p><p class="ql-block"> 许瑞祥和熊绍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慌。东八里村这段时间一直在抓土匪,已经让赵嬷嬷大为恼火。前几天铁塔来的时候,话里话外都透着威胁的意思,说是大姐对某些"不识抬举"的村子很不满意。</p><p class="ql-block"> "这些村民真是不知死活轻重!"许瑞祥一拍桌子,茶碗跳了起来,"他们抓土匪,惹恼了山上的人,最后还不是要咱们来收拾残局?"</p><p class="ql-block"> 熊绍龙擦着汗说道:"要不,咱们还是派点人去看看?做做样子也好。"</p><p class="ql-block"> "派什么人?"许瑞祥冷笑道,"派去送死吗?你不知道赵嬷嬷的手段?她要真发起疯来,别说一个村子,就是十个村子也不够她杀的。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哪有闲心管那些村民?"</p><p class="ql-block"> 钱有德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武汉柏还在外面等着,老爷您看——?"</p><p class="ql-block"> "让他等着!"熊绍龙恶狠狠地说道,"就说本县正在调兵遣将,让他回去等消息。"</p><p class="ql-block"> "是。"钱有德连忙退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屋内重新陷入沉默,两人都在盘算着各自的利益得失。许瑞祥忽然开口:老熊,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万一上面真的派人来查,咱们总得有个交代。"</p><p class="ql-block"> "你有什么主意?"</p><p class="ql-block"> "简单。"许瑞祥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咱们可以挑几个小股的土匪下手,抓几个替死鬼交差。至于赵嬷嬷那边,咱们提前通个风,让她暂时避避风头。等风声过了,她自然会感激咱们的。"</p><p class="ql-block"> 熊绍龙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既能应付上面,又不得罪山上的人。不过——"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万一赵嬷嬷真的血洗了东八里村,这个责任谁来担?"</p><p class="ql-block"> "责任?"许瑞祥冷笑一声,"什么责任?咱们可以说是接到匪情报告后立即派兵,但是到了现场发现匪徒已经逃跑了。谁能证明咱们没有尽力?再说了,这年头死几个村民算什么?只要咱们自己保住位子,就比什么都强。”</p><p class="ql-block"> 两人相视而笑,那笑容中有着只有同伙才会有的默契和冷酷。在这个县衙的后堂里,两个本应保护百姓的官员,正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着百姓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夜色更深了,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那单调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p><p class="ql-block"> 而在马岭山的深处,赵嬷嬷正磨刀霍霍,准备给那些"不识抬举"的村民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里,官府与匪徒的界限已经完全模糊。那些本应维护正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与邪恶同流合污;那些本应被严厉打击的恶徒,却在官府的庇护下愈加猖狂。</p><p class="ql-block"> 在这场官匪勾结的游戏中,最终的受害者永远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他们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挣扎求生,却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于那些本应保护他们的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东八里村的大刀自卫队</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04 民间自卫</b></p><p class="ql-block"> 沭河岸边的东八里村,在晨雾中显得宁静而安详。村中祠堂前那口三百年的古井旁,雷万青正在磨刀,霍霍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脆。这把祖传大刀在他手中泛着青光,刀背上镌刻着"忠义传家"四字,那是雷氏先祖从江南迁徙至此时留下的家训。</p><p class="ql-block"> "爹,磨刀要做什么?"十六岁的雷家独女珍珍提着木桶从井边走过,晨光洒在她清秀的脸上,眉眼间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她穿着一身青布衣裳,虽然朴素,但掩盖不住天生的灵秀气质。</p><p class="ql-block"> 雷万青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看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作为东八里村雷氏第八代传人,他深知这把刀的分量,更明白在这个乱世里,手中有刀意味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珍珍,爹问你,如果有一天坏人要来欺负咱们,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雷万青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那是经历过风雨的男人才有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珍珍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爹,你不是常说咱们雷家的祖训是'仁者无敌'吗?坏人来了,咱们以德化之不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雷万青苦笑一声,摇摇头:"孩子,你还小,不懂这世道的凶险。有些恶人,你跟他讲仁义,他跟你玩刀子。这个时候,咱们就得用刀子跟他讲道理。"</p><p class="ql-block"> 正说话间,李春林匆匆走过来。这个曾经在张作霖手下当过营长的汉子,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他的左臂在十年前的一次战斗中受过重伤,后来伤虽痊愈,但功能丧失殆尽,形同摆设,在紧张劳累的时候,它只会不自觉地抖动。</p><p class="ql-block"> "万青兄,村北来了个报信的,说是磨盘村昨夜个被土匪洗劫了。"李春林的声音有些沙哑,"全村一百来户人家,被杀了五十多口,房子全烧光了。"</p><p class="ql-block"> 雷万青霍地站起身来,手中的大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春林,你的意思是——?"</p><p class="ql-block"> "意思很明白,咱们得早做准备了。"李春林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据那个报信的说,带头的是个叫赵嬷嬷的女匪首,手下有一千多号人马,专门挑富庶的村子下手。咱们东八里三百多户人家,一千二百多口人,在这一带算是大村,迟早会被她盯上的。"</p><p class="ql-block"> 珍珍听得脸色发白,不由得往父亲身边靠了靠。她从小生长在这个和谐的村子里,哪里见过这样的凶险世道?在她的想象中,这个世界应该是美好的,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善良的,怎么会有人专门以杀戮为生呢?</p><p class="ql-block"> "那咱们怎么办?报官吗?"珍珍怯生生地问道。</p><p class="ql-block"> 李春林冷笑一声:"报官?那个许瑞祥团长和熊绍龙县长,早就跟土匪勾搭上了。前几天里埝村被匪洗劫,村民跑到县里告状,结果第二天土匪就知道了消息,把那几个告状的村民全给绑了票。"</p><p class="ql-block"> 雷万青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作为三姓之一的雷氏族长,他深深感受到了肩头的责任。这个村子不仅仅是他的家,更是三百年来先祖们用血汗建立起来的基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p><p class="ql-block"> "春林,你的意思是咱们要自己组织武装?"雷万青沉声问道。</p><p class="ql-block"> "没错。"李春林点点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咱们得学其他村子的做法,成立大刀会,自己保卫自己。"</p><p class="ql-block"> 这时,杨秀才也匆匆赶了过来。这个瘦弱的老学究手里还拿着一本《孙子兵法》,那是他近日来一直在研读的兵书。作为杨氏的代表,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在村中的威望很高。</p><p class="ql-block"> "万青兄,春林兄,我都听说了。"杨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依我看,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咱们东八里村虽然人多,但大多是老实农民,真要跟那些刀头舔血的土匪拼命,胜算几何?"</p><p class="ql-block"> "秀才说的有道理。"雷万青沉思着说道,"但是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p><p class="ql-block"> 杨秀才翻开手中的兵书,指着其中一页说道:"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要想自保,首先得摸清楚敌人的底细。这个赵嬷嬷到底有多少人马?装备如何?习惯从哪个方向进攻?这些都得弄清楚。"</p><p class="ql-block"> 李春林赞许地点点头:"秀才不愧是读书人,想得周全。我建议,咱们先秘密联络周边几个村子,看看能不能结成联盟,互相支援。毕竟单打独斗,任何一个村子都不是那些土匪的对手。"</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村口传来了阵阵喧哗。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涌进村子,为首的是一个满脸血污的中年汉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救命啊!救救我们吧!"那汉子一见到雷万青等,立刻跪倒在地,"我们是牛角湾村的,昨夜被土匪洗劫了……"</p><p class="ql-block"> 珍珍看到那个孩子血肉模糊的样子,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和痛苦,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p><p class="ql-block"> 雷万青快步上前,扶起那个汉子:"快,先把孩子抱到我家去,让我家婆娘给包扎一下。其他人也都跟着来,有什么话慢慢说。"</p><p class="ql-block"> 在雷万青家的堂屋里,那个叫做王铁柱的汉子哽咽着讲述了昨夜的惨状。赵嬷嬷的人马如狼似虎,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抓了一些年轻女子,都被带回山寨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女魔头简直不是人!"王铁柱咬牙切齿地说道,"她亲手杀了我们村的保长,还说什么'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都去死吧'。天哪,这哪里还有王法?"</p><p class="ql-block"> 听完王铁柱的讲述,堂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来自地狱般的恐怖,也都明白,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东八里村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磨盘村,下一个牛角湾村。</p><p class="ql-block"> 雷万青站起身来,走到堂屋正中,面向祖宗牌位深深一拜:"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雷万青发誓,定要保住这祖宗基业,绝不让东八里村由土匪随意糟蹋!"他转过身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李春林和杨秀才:"两位兄弟,事到如今,咱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要么组织起来反抗,要么等着被人屠宰。我雷万青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p><p class="ql-block"> 李春林重重地点了点头:"万青兄说得对!我李春林虽然只剩一条胳膊,但这颗心还是热的。大不了跟那些畜生拼个鱼死网破!"</p><p class="ql-block"> 杨秀才也放下了手中的兵书,眼中闪过书生特有的刚烈:"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我杨某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愿意为保卫家园尽出所有!"</p><p class="ql-block"> 珍珍看着三个男人慷慨激昂的样子,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和敬意。她忽然明白了,在这个乱世里,善良和软弱是两回事,仁慈和怯懦更不能混为一谈。真正的仁者,应该是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强者。</p><p class="ql-block"> "爹,我也要参加大刀会!"珍珍忽然站起来,声音清脆而坚决。</p><p class="ql-block"> 雷万青愣了一下,然后欣慰地笑了:"好!我的女儿果然有雷家人的血性!"</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在这个普通的农家堂屋里,东八里村的命运发生了转折。全村最古老的三姓代表达成了共识,决定组织村民进行自卫。他们明知前路凶险,也要为保护家园战斗到底。或许注定要失败,或许注定要牺牲,但他们绝不会屈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