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堰百记•第十六记:山水记

杨府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十堰百记•第十六记:山水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杨府/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丹江口大坝二期工程加高后,水面上涌,那水头一直涌到十堰市郧阳区的五峰。大水年份,甚至再上三十里,五十里,到达古锡穴的胡家营镇及以上的羊尾镇,陕西的白河县。在郧阳城区形成的水面,更是阔大泓富得没边没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见过沧桑的老城人说:“这哪里是河,简直就是湖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环水绕,河道弯曲。原来山与山之间,是树木、村舍,是被羊肠小道分割的块块农田,是鸟道,现在却都灌满了水。距离越远,水面越大。旧县城原本就选择建在临河的一大片坪坝上,四十年间,淹了两次。1968年一次,2012年一次,一次比一次猛烈,所以水面也一次比一次宏阔。童山秃岭,长几棵矮柏,几株疙瘩槐,本无甚可观的。然而,老子尝言:“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有形之山,却成了天然的堤坝,方才助成了大面积水面的形成,也使得虚无的空间,才真正有了实际的效用。这万顷的烟波,被命名为郧阳湖,风光倒也十分旖旎。使得尘雾迷蒙的城市,一下子灵秀起来了。沿着新城的郧府大道,一直往东。过一座水泥桥,又一座水泥桥,桥涵都差不多模样。不似古桥,石柱石条砌成,墩实,朴拙,沧桑,或拱式,或堤梁式。迎水一面的石栏板柱头或拱券龙门石上,多刻有镇水神兽蚣蝮,能呑江吐雨,镇压水怪,寓示大桥长存久安。顺水一面,则雕刻着龙的另一子叫螭的,称为螭首散水,能快速排水,消弭水害。既便输四方,又装点河山。今天的桥,最大的特点就是结实,使用。就这样思想者,游观着,两个时辰功夫,就到了二十里外的杨溪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杨溪镇的母亲河,叫响水河,是汉江的一条不大的支流。回水一直涌到卜家河,河水清亮,波平如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么好的水路,我想象着,从这里的埠口放一条大船,可以进入汉江,而后顺流直下汉口,进入长江,再从长江抵达上海。行走在郧阳大地,常常遇到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河沟,即使在放大的县域地图上,也仅仅勉强能找到一条短短浅浅的细线。但临场一看,就迥异于往昔了。河沟已不再是河沟了,已剧变为像样的河流了。那深切的河床都灌满了水,很是宽阔,显见一个暴发户挥霍的姿态。过去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现在则是三山四水三城郭了。水增多了,城市扩容了,连乡镇也粗具城市的规模。正如《逸周书》所云:“五里有郊,十里有井,二十里有舍。”而那一半的山哪去了?答曰,都淹没在水下或出而为水中的岛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沧海桑田,嬗变需千年。但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库区,城乡巨变,也不过几十年的事。我一方面感慨自然的馈遗,一方面感慨人力的无穷。顺应万物,和善其所。“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宋•苏轼《前赤壁赋》)坦然接受既成的现实,就是发自内心续订起与自然的契约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正自遐思之际,从山上的羊肠小道上,走下来一个一望即知、多少有着岁月负重的老人,戴着草帽,扛着铁锹。肤色浅黑,太阳的烙印很重。身板很是硬朗,脸上的沟壑就是大地的成像。他走到水边,在一方石板上蹲下,一面洗手净脸,一面与我闲聊。我始知道,他是这里的河长,也是大山的护林员。我便就势与他攀谈起来,问山问水,问风问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似乎了解我的心情,浅笑了笑。很是平静,不疾不徐地说:“以前,这里的河流都不大。枯水季节,甚至可以踩着河中的石头,举步可涉。既不能行船,哪来的码头?只有汉江是大江大河,建有大码头,能行驶大船,直下汉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指了指远处郁乎苍苍的所在,那是县城的方向。黝黑的青山下,一泓碧水像硕大的镜面一样,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一阵江风吹来,吹皱了水面。他叙述的腔调就如秋水一般平缓,时断时续,中间的停顿也没有形成波澜。但是,他仿佛天生就是一个热络的人。我只简单之问,他就似一故人,把他记忆中的一切美好,都要倾诉给我,河水一般,滔滔汩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城没淹之前,西关码头很是繁华,一色的青石板路,错错落落,从老城中心一直延伸到水边。河上樯橹云排,货物堆积成垛。挑夫都是短打扮,杭育杭育的,踏在青石板上,感觉石板都在震动。运载各种货物的帆船,往来江上,大船的风帆就有六七面。也有小火轮,冒着黑烟。装载着煤炭,水泥,布匹……吃水很深。上游安康、白河,堵河上的竹山、竹溪、房县,生活物资的供给以及木材、矿石的外运,都靠这条水路。郧阳成了天然的物资中转站,集散地,南北客商,省内外的政府机构,都在这里开设有商号,办事处。一街两巷,排序似的,开着油坊、染坊、米行、布行、豆腐坊、杂货铺……市井的喧哗之声,从黎明一直响到子夜时分,才告平息。郧阳就像纽带一样,把上游的汉中、安康,下游的丹江口、襄阳、武汉,紧紧连结在一起。只是后来公路、铁路交通运输更便捷地发展起来了,水运才逐渐退出主要运输行列。但也没有完全绝迹,还有定期往来于襄阳、汉口的客货混装的机帆船,在江上行驶。后来又开始修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往北方调水。可惜了,这座有着五百年悠久历史和文化底蕴的郧阳府城,才彻底沉没于江底。”他顿了顿,点燃了一支烟,“按说,江面阔了,水面大了,航船更多才是,反而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解释说,正像你说的,这不是水路的问题,是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和水路相比,公路、火车的运力,要强于水运百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多好的古城,淹了。”说起郧阳老城,他如数家珍,一脸的自豪;而对于沉没于江底的几百年古城,又是一脸的无奈与遗憾。我知道,这是每一个上了年岁的郧阳人,都放不下的情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说家杨菁、报告文学作家梅洁,从小就生活在郧阳老城,亲眼目睹了老城被淹的过程,她们的记忆无不留有老城刻骨铭心的印痕。对老城持续的回忆,也总带有割舍不清的基因。杨菁的长篇小说《欲望水城》、《绿水倾城》,就是以郧阳府为叙事的背景。虽是小说,却有着强烈的个人生活印记。古城将要淹没,全城人不得不搬离世居的祖屋。在搬离和拆毁古城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或喜或悲的故事。杨菁的古城小说,充分展现了郧阳城的历史风貌、人文传说、民风民俗,以及一个小女孩儿眼中的奇异世界。视角独特,背景广阔,情感浓烈,地域特色鲜明,富有文化内涵,堪称一座城市的史诗。而梅洁更是以一个游子的感情,直抒胸臆。她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含泪写出了《山苍苍,水茫茫》、《大江北去》、《汉水大移民》等作品,郧阳移民别离家园之情和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尽倾于笔底,表达了作者对故乡的深深眷恋和对移民们的同情。本土作家蓝善清,生于斯,长于斯,更了解斯地斯城。他以两本深刻之作:《千古一地》《人类的故乡》,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阐幽发微,抒怀兴咏。以文人之深致,近于史笔,音多不舍。冀望让更多的人,了解郧阳的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虽然郧阳老城被淹,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带来的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但国家利益大于一切,当地人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奉献。有遗憾但无怨言,小民而有大义,知道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道理。这种牺牲值得,这种奉献有价值。但凡物,必有两面,其利害亦参半。城市的消失,除了心理关外,既从最基本的现实的层面来说,也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文化和历史的损失。但追怀往事,记录历史,还原物事之本,反映一定时期的世态人情,给已逝的历史一个总结,给记忆中的过去一个交代,给未来留下一个考索的文本,正是作家的责任,如此而已。作家们做到了,不只是一种记录,一种缅怀,更是给斯城斯地之民的代言,给心灵寻找一个安放的居所。因此,与作者隔着千山,但读他们的文字,我从字里行间听到了一种历史的追问和叹息,一种现实的痛苦与无奈,一种从册页里传出的不舍昼夜的流水声,以及江上渔夫疲惫的摇橹声、船夫激越的号子和薅草锣鼓小调的清丽婉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切过去了的,都在当下定会找到解释它的注脚。桡歌远去了,只剩下了长歌,一声从历史尘埃之中传来的深沉的叹息,势将越来越沉重。不用预言似的断定,这种叹息将带着反思,带着忆念,带着使命,带着新的重威,抖擞起精神,持续不已,走向深邃之未来。因为那是每一个郧阳人难忘的乡愁,也是他们永远的精神图腾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随着大坝的二次加高,汉江水又涨起来了。围绕着水下的沉没的城,那似乎就是一个坐标,在它的左右,建有两座亚洲最大的斜拉式汉江大桥,一桥和二桥。沟通南北,便输天下。通济利涉,给万民以福。使每一个从重庆、宜昌、十堰南来,进入郧阳新城的人,站在桥头,望着碧波荡漾的江面,凝视既久,止不住感慨万千:这水下淹没着一座五百年的湖广名城——郧阳府;也使每一个从南阳、西安、洛阳北来,出入郧阳新城的人,站在桥头,望着碧波荡漾的江面,久久瞩目,止不住发出同样的万千感慨:这水下淹没着一座五百年的湖广名城——郧阳府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与近水的郧阳古城不同,新的郧阳城是在仓皇之间,草草在远离江水的六七道高岗荒岭上建立起来的。虽如此,时代的红利惠及每一寸神州的土地。如今,郧阳新城已是高楼林立,栉比鳞次。车水马龙,风驰电掣。商铺货物琳琅满目,霓虹灯闪闪烁烁。虽然没有老城深厚,沧桑,内涵,但市井的烟火,浮世的繁华,大得益于时代元素的叠加。两相比较,论奢华与气派,是绝今胜于昔的。可以说,朝与暮,各有胜处。但还是有人遗憾,新城不近水,缺少一股灵秀之气,没有老城那种枕流漱石的优雅和诗意浩然的悠闲。我记得作家杨世运多年前曾对我感慨:老城临江,因为江水的滋养,不说簪缨之家的命妇,大户人家的小姐,即使市井里巷荆钗布裙的灶妇,也都是清一色的水色容颜;放在古典诗文里,个个都是仙姿绰约的汉之游女,娉娉婷婷。说话虽然没有吴侬软语那么柔,但也清丽自许,让人陡生温柔的怜意。但自从县城搬迁到荒山秃岭上之后,离水远了。不但改变了城市的面貌,连着人的性格、性情也随之大变。不再亲水的城市,也使妇女失了颜色。说话是高腔大调,四声之中,平声少了,浊声多了。语言粗粝,何以见淑女?他疑然而愤愤然地问道,当年的汉水游女哪儿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由此可见,水,对于一个城市的重要性。她是城市的灵性所寄,是洗涤城市魂魄的甘露。如今,丹江口大坝二次加高了,县城的沟沟岔岔都灌满了水。不要说家家枕河,但临水的高楼和台榭,可以坐庭轩而观水,可以垂长杆以钓鱼,可以放短绠而汲流。水,再次使郧阳城恢复了灵秀之气,氤氲之象。正像一位诗人所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坝高堤岸远,日月横江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河落网罟阵,水润临江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童叟钓轩窗,妇女摇轻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郧城映天光,灵秀不胜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而今的郧阳新城,大江,大水,大城。若三者居其一,就是一座天下名城。因为这不是一个城市想要具备就能具备的。然而,上苍何独惠于斯城耶?一位哲人说,凡失去了的,在标上明码价格之后,会加倍地奉还给你。郧阳人民虽然失去了一座傍水的老城,却得到了一座绿水四绕的新城、水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或许,失去的东西就像一个人的认知一样,会在未来的岁月里慢慢得到平复。新城会以另一种形式,塑造出迥异于昔之郧阳人的性格,在深沉中兼具创新,在积淀中更趋厚重,在发展中拥抱未来。那些新时期的十堰女子,也似蜕变的蛹,化而为蝶。或许城市一变而成为山水之城了,灵秀之气也回归了,从而变得妩媚顾盼,翩翩仙姿;五湖四海之士麇集于此,京腔京韵成其本色;容色绝姝,如子夜的莲子一般,清丽婉约……企业家们也都走出了大山,在京津沪杭、深广滇渝开基创业,化龙化虎,风云际会,又反哺家乡。与古典的郧阳文化相比,一种新质的文化正在形成,势将更优于畴昔。因为这种新质的文化,既有古典的沉积,人文的传承,文化的多样杂糅,又有新潮的加持,及丰腴物质的培基。这样的城市,这样的人民,未来能不可期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把我的感受说给守山的人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郧阳人应该庆幸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它带给郧阳的,实在是利大于弊。就说这环境吧,因为要保证一江清水送北京,因此,很多污染的企业都关停并转了,农村的旱厕也改为水厕,即使偏远之村,路面也全部硬化。总的环境变得整洁,干净,有序了。县城原来像一个散装的集镇,现在则呈现着大都市的模样了。这都是托南水北调工程之福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守山的老人笑笑,没有急于回答我的问题。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又掏出一支烟,把即将燃尽的烟蒂对着新烟接火,紧吸两口,轻烟袅袅升起,在头顶盘旋两圈,消失不见了。老人的沉默,使我想起身边的大山,表面深沉,内心却藏着丰富的矿藏。或许,他对我的话似乎有另一种解读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果然,不久后,他就又打开了话匣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你是城里来的,我给你说一件身边的事。现在的水质多好,可以直接饮用。过去可不是这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接着,他抬手指指远处,给我讲了一个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58年以前,这里林木茂盛,几个壮汉子搂抱粗的树木比比皆是,从这座山到那座山,几十里地,五黄六月天,不用戴遮阳的草帽,一路阴凉。林间风生,树上鸟鸣,真是人间仙境啊。但自从大炼钢铁之后,几百年的老树都砍得差不多了,夏天老发洪水,冲了山坡上的农田,山民们只得依靠山脚种些粮食,聊度日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964年以后,这里来了几拨地质勘探队员,从山上挖了些石头背走。后来才知道,是北京矿业大学的俞梅先和陈耀祠两位教授带来的课题考察组。经过勘探、论证,发现了这片大山,蕴藏着银、镍矿资源,矿脉绵长,品位较高。那时三线建设正如火如荼地在中西部展开。俞、陈两位教授极力主张开采。后来因为运动,直到1967年初才正式动工。这里一带的老百姓原以为发现了矿藏,从此以后,守着宝山不愁吃穿,但结果却事与愿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由于山大涧深,交通不便,矿石运不出去,只得就地建厂冶炼。因为要把金属从岩石里剥离出来,添加了一种叫汞的化学药物,加之雨水冲刷岩石,原本清清的溪水变得昏暗发黄,人畜都不能饮用。河边的草木都枯死了。我曾经亲眼看见,在一次雨后,一只青蛙从河的这边游到河的对岸,就这一出水的功夫,青蛙变成了黄蛙。你说这水谁还敢饮用?矿区的老百姓苦不堪言。男的得了莫名其妙的疾病,外乡女嫁过来多年不孕。只得背井离乡,搬迁到更远的山里去。日子贫寒自不待言。为了国家建设嘛,山里百姓做出了自己所能作出的最大牺牲,只要能为国家多挖出一些矿石,只要能突破帝修反的封锁,失去家园在所不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这良好的愿望并没有得到良好的结果。矿山在挖了几年后,枯竭了。工人撤走了,机器也停止了轰鸣。可大好的山河已经变得疮痍满目,山乡的老百姓因为环境的污染而更加贫困,屡屡面临着塌方、泥石流、洪水等自然灾害的侵害。两位教授耳闻目睹了山民生活的变迁后,内心极为惶恐。他们真诚地向每户山民忏悔,表示要留下来,恢复山青水秀的自然风貌,谁也劝不走他们。俞梅先教授说:过去几十年,我一直兢兢业业为党工作,党叫干啥就干啥,现在我要自己做主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们用工资购买了铁镐,开始培育树苗。从1975年春天开始,他们在贫瘠的荒山栽下第一棵树苗起,30多年来从未间断。俞梅先的妻子儿子都在大城市里,数度催他回去,都被他拒绝了,他把津贴和家里寄来的钱都用在治理荒山、绿化荒山上了。尤其是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蓄水后,国家更重视环保了,提出了</span><span style="color: rgb(255, 0, 0); font-size: 24px; font-weight: 700;">绿水</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青山</span>就是金山银山<span style="font-size: 20px;">的口号。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现在,这里树木成荫、鸟鸣嘤嘤。原来搬迁出去的老百姓陆续迁回来了,并且加入了他们治山治水的行列里。谁会想到,国家把这原本最没生机的地方命名为省级森林公园,这都是两位教授锲而不舍的结果!人说,太和武当是洞天福地,其实,山清水秀才是洞天福地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明白守山老人话中的意思了。早在南水北调实施之初,这里的人民就开始自觉地治山治水了。而借助于南水北调再次加高的东风,治山治水也由小范围的个人的自觉意识上升为更有秩序,更大规模的国家行为,纳入到了政府有序的管理之中,成效更著。十堰市以及郧阳区的园林之城、山水之城的美誉,也更加名副其实了。这种转变,与其说是一种坚守的结果,一种执拗的信念的不渝,毋宁说是一种公民意志的使命担当,是对另一种牺牲精神的馈赠与褒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人用赞许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而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惜呀,十多年前,俞梅先教授在育林基地培育苗木时,被突然而至的山洪卷走了。三天后,遗体才在下游三十里地的庙底沟找到。与他同样留守的陈耀祠教授先于他病逝,生前曾与他相约:生是治山人,死是守山人。百年后将葬在半山之上,要一直守望青山,看着青山变绿。因此,我们就把他和陈耀祠教授葬埋在一起,并立碑纪念。现在,两教授的坟茔已是青山的一部分了,与山融为一体,成为风景。且在碑前立有守林护林公约碑,警示牌。每年春季的植树季节,这一方百姓都要扛上树苗,先到墓前祭拜二公,然后植树。年年不渝,岁岁不虚。保证将无污染的最优质的一江清水,永续送往北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着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山林,都在争先恐后地往上生长,像英雄的戟,诉说着凌云之志。她的每一次拔节,都似乎蕴含着传奇。但却都是真实的故事,是真实的现实中的真实的故事啊!无私无我,公而忘我,自有感天动地之力!我有些泪目了。我要老人带我前去,祭拜他们所寄寓的山水之灵魂。山花兀自烂漫,有些识其名,有些仅能辨其形。而微微的山风吹拂,摇曳多姿,却是一样的妩媚。我将采撷一束最鲜艳的山野花,献给他们,且深深鞠躬,以表示我深刻的敬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守山的老人站起来,我们一路沉默。迈着庄敬的步子,沿着窄窄的山径,往山林深处走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者简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杨府,作家,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中关村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曾任数家报社、杂志社主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出版的主要著作有散文、长篇小说、诗集、文言笔记、评论等十多部。其中,《帝国崛起》被中国出版集团推荐参加第六十一届德国法兰克福书展;《老字号与中国传统文化》入选“陕西精品图书出版基金”项目;《村人村事》被“农家书屋”办公室评为“读者最喜欢的五本好书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主编《北漂散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曾获湖北十堰市文学与艺术奖散文集金奖;第九届北京市群众文学奖长篇小说一等奖;首届浙江省“孟郊文学奖”全球华语散文奖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