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行人下了车,一位一身素雅的打扮,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痕迹,散发着慈祥与自信的高总映入眼帘:七十二年的光阴把她压成一株倔强的老棉,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躯体里,沉淀着土地般的沉默力量。</p><p class="ql-block"> 她的脸是晒过三伏天的棉桃色,皱纹的沟壑里藏着细小的棉絮。眉毛稀疏得几乎看不见,眼睛却亮得像刚擦过的纺锤——那是一种经年盯着纱线练就的锐利。走路时臀部微微翘起,腰身有点僵硬,那是腰间盘突出惹的祸。</p><p class="ql-block"> 那双手是最诚实的传记。指节粗大如棉桃将绽时的突起,掌心的老茧层层叠叠像棉布上的经纬。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指甲——那是经年清理梳棉机时留下的纪念。可就是这双手,能在纱线断裂的瞬间完成穿引,动作快得年轻女工都看不清。</p><p class="ql-block"> 车间里的每一台机器都认得她的目光。那目光抚过纺锤时带着母亲般的慈爱,扫过次品时又锐利如针。年轻工人们说,她的眼睛比质检仪还准,隔着三米远就能看出纱线的捻度不对。最神奇的是,她总能在机器故障前就察觉到异样——"听声音不对",她说这话时,耳朵微微动着,像警觉的田间老农。她就是这样一位企业家一一一位中原腹地的巾帼像胡杨树一样深深扎根在西域,为边陲增色。</p> <p class="ql-block"> 阳光斜照,细碎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像一场无声的雪。纺纱车间里,机器低鸣,纱锭飞旋,千百根棉线在空气中划出银色的弧光,如同时间的丝线被纺机轻轻抽离。 </p><p class="ql-block"> 原棉在清花机里翻滚,锯齿剥开紧裹的纤维,蓬松的絮团如云朵般舒展。梳棉机梳理着每一缕棉绒,金属针布掠过,将杂乱的纤维驯服成柔顺的棉条,像梳理少女的长发,一丝不苟。 </p><p class="ql-block"> 粗纱机缓缓吐出蓬松的棉束,捻度尚浅,如同初生的蚕丝,柔软而脆弱。而当它进入细纱机,罗拉与锭子默契配合,牵伸、加捻、卷绕——棉条被拉细、拉长,最终化作一根坚韧的纱线,缠绕在纱管上,光滑如绸。 </p><p class="ql-block"> 细纱机的轰鸣不是噪音,而是一种节奏。几百锭纱锭同时旋转,嗡嗡的震颤在车间里回荡,像某种古老的织布谣。钢丝圈在钢领上飞掠,速度太快,只留下一道银色残影,如同流星划过夜空。 </p><p class="ql-block"> 挡车工穿行在机器之间,指尖轻触纱线,感知它的张力。断纱时,她们的手指如蝶般翻飞,眨眼间接续,纱线继续流淌,仿佛从未断裂。 </p><p class="ql-block"> 灯光与飞迅的每一根纤维交织,仿佛是天空的光晕。纱管整齐排列,反射出微光,像一列列等待检阅的士兵。纱线在导纱钩上滑动,光影流动,时而明亮,时而隐入阴影,宛如一条蜿蜒的星河。 </p><p class="ql-block"> 纱线在纺机上流转,从棉条到细纱,从松散到紧实,像生命被岁月雕琢。每一根纱线都承载着记忆——棉田里的阳光、梳棉机的梳理、细纱机的捻转,最终,它们将在织机上交织成布,成为某件衣裳的一部分,贴近肌肤,温暖人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