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今天是妈妈去世两周年,这两年来一直想写点儿什么,一直都没有动笔。我写过爸爸、写过女儿,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唯独妈妈,去世两年了,我~~似乎内心在等什么。<br> 我在等什么呢?从妈妈去世,我没有特别想念过她,总觉得应该在某一天能够见到她,就像我原来每周末回娘家一样,总会见到的。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我上班、下班、做饭、逛街、旅游、会友、弹琴、写字、品茶、摄影…生活丰富极了,充实而忙碌,可是缺点儿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见不到妈妈?我不能相信在医院里握着她手的那次,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吗?当时握着她手的时候,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是胖胖的手的温度,我现在还能感觉到。我记得当时我跟她说:妈妈,来生再见!我照顾不到的地方请你多包涵。我没有说什么一路走好,两年来,我一直觉得会在家里、小区、超市、公园碰到她,满头银发笑眯眯的样子,我会照旧喊她:嘛咪!<br> 写到这,我停顿了一会儿。令人泪奔的母女深情不是我写这个文章的初衷。那么嘛咪,我写写你的故事吧。<br> 我的姥姥姥爷都是老革命,那年姥姥在山上生孩子,日本人已经开始搜山进攻了,所以妈妈是在战场上出生的。生下来就交给了当地老乡抚养,到了好几岁才被姥姥姥爷接回去,妈妈是根正苗红的红二代。姥姥姥爷参加革命早级别高,家庭条件是比较优越的。妈妈18岁的时候拍的照片,漂亮极了,很深的双眼皮大眼睛,鹅蛋脸,就是拿到现在的审美标准,也非常漂亮。她第一次去上大学报到,就遇到了我爸也去报到,我爸爸是从农村来的,他在自传里专门写了一章当时第一次看到妈妈的情景,详细极了。说妈妈戴着手表,拎着皮箱,梳着两个小辫子,标准的普通话,和拎着包袱满口老家话的自己相对照,写的非常有趣。妈妈在当时的班级里应该是非常出众的,漂亮、开朗、家世好,绝对是一个校花级的白富美。爸爸一开始默默无闻,但爸爸也有自己过硬的家庭背景和特长:爸爸是烈士遗孤,而且爸爸学习好,有运动特长,体操、篮球、投掷都很出色。就这样两情相悦,走到了一起。有时候我总在想:如果我是个导演,爸爸妈妈的恋爱故事,可以拍一部非常好的电影,就像山楂树下一样。但是现实是残酷的,由于他们要求毕业分配到一起,所以去了边远寒冷的坝上地区。艰苦的生活让妈妈慢慢感到了生活的艰难,这是为爱情付出的代价。所以这就是命运吧,如果妈妈没有碰到爸爸,而是毕业分回了自己的城市,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找一个干部家庭,人生会不会是另一个结果呢。<br> 妈妈为爱情付出的代价还有一项就是自己的身体,由于姥姥一直不同意她和爸爸的婚姻,性格软弱的妈妈做出了叛逆家庭的举动,这也给了她巨大的精神压力,那些年她神经衰弱、胃下垂、耳鸣头晕,各种不适症状。这些压力一直到生下我和妹妹,爸爸又靠自己的奋斗事业有所成就的时候,才慢慢缓解了。<br> 我们小的时候大家生活情况都差不多,都不富裕。妈妈对生活非常有规划,比如每周吃一次油条,想买大件,就每个月固定存款,剩下的钱不管怎样都要坚持到月底。所以我家很早就买了洗衣机、冰箱等电器,我记得刚买了电器妈妈单位的同事还去我家参观。妈妈还会做很多种有名堂的饭:什么扒肉条、牛眼丸子,尤其是做的烧茄子和烙饼,好吃极了,我怎么做都无法超越,也做不出妈妈的味道。妈妈还非常手巧,我们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妈妈做的,从来没穿过买的衣服,做的裙子上还要机器绣花,还会做那种中式的夹袄,有一年我记得给姨和舅妈们一人做了一件。每天晚上都要蹬缝纫机做衣服到很晚。如果是给我做,我就不睡觉,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直到做好上身试一下,才心满意足的去睡觉。可惜那些衣服没有留下来,好几件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样子。<br> 妈妈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尤其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极强,我家的所有电器她都会认真读说明书,在电脑还不那么普及的年代,妈妈已经台式机、笔记本齐全了,还有最早的那种摄像机,是装小录像带的,后来有数字式的,妈妈居然会把录像带刻录到光盘上保存起来,简直太让电脑小白爸爸佩服了。我家那些年电脑、录像机更新换代换了好几个。至于什么网上购物,更是非常娴熟,还教会了爸爸,现在爸爸也非常享受网购的便捷。<br>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平静的生活了很多年,这也是妈妈最幸福的时候。后来我和妹妹结婚生子,每个周末都带孩子回去,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谈笑、相聚,我并没有感到妈妈的衰老,以为可以一直能吃到烙饼和烧茄子,生活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妈妈慢慢开始生病住院。其实妈妈一直身体都不太好,做过胆切除、膝关节置换、直肠癌手术,这些都是比较大的手术,还叫过好几次120,还进过icu,回想她这一生,其实一直都有病痛,去世前经受了两年癌症的折磨,很痛苦。我一直以为妈妈是个开朗乐观的人,直到我开始经常给她住院陪床才发现,她是个性格非常脆弱的人,从小被强势的姥姥重压,所以不管什么事都隐忍,这也就造成了她多病的原因。她的内心,是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经受不住,是一个非常敏感脆弱的人。<br> 总忘不了那些陪床的日子,妈妈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在床脚靠着看书,医院的多人间里嘈杂纷乱,我俩就像静止的画面一样,不说、不动。要不就是晚上我铺一个地垫在她的床边,她从床上探出头来和我一上一下面对面的笑一笑,问:睡地上行吗?我就马上托腮蹬腿,挺身侧躺做十八罗汉姿势,逗得她哈哈大笑。后来可以自己带个小床了,我靠墙一边听音乐一边彻夜失眠,要是睡着了赶上她起夜,不管怎么嘱咐她都不肯把我叫醒,自己偷偷的去偷偷的回,我怕她摔倒所以知道了就非常生气,冲她发火,然后又气自己为啥要发火。<br>妈妈是个非常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她太自觉,难受也不说。住院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个床垫,她说睡着很好,就一直睡那个床垫,直到有一次我在那个床垫上睡了一下,一点儿也不舒服。我对这个事非常耿耿于怀,因为那是她最后的时光了。总想再见到她问一句:嘛咪,明明不舒服为啥不告诉我呢,给你买个又新又好的呀!<br>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和妹妹一家去殡仪馆看望妈妈,给她带了爱吃的水果和糕点,我拿着她的牌位看着上面的像片,她多么年轻,笑的多么灿烂、好看!我对着妈妈,不想哭,只想微笑,仿佛在和她隔空对视:嘛咪,你好吗?你去了哪里?怎么总不回来?<br>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嘛咪,你走的这两年很长,长到我可以去世界每个角落寻找你;两年又很短,短到我感觉就是一周的时间,是的,又到周末我要回娘家的时间了,等我进了家你还会满头银发、红光满面的从里屋出来,笑眯眯的说:今天好多了,哪都不疼,咱们烙饼烧茄子吧!</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