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

老熊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高中”是一个我打得过的家伙,我现在随时随地都想把他摁在地上暴揍一顿,因为他那时也是这样对待我的。对于一个纠缠了自己三年的人,谁都不想客气。</p><p class="ql-block">早晨四点起床是有点晚,在校园外的路灯下背单词是一个很不错的景观。昏黄的灯光之外是坚硬的夜晚,同样坚硬的还有水泥路和我们的前途。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柔软的,我想那就是河水。我会弯下腰掬起来,把它淋在脸上,这时候的水有一种神奇的功效,能让渴睡暂时离开睁不开的眼睛。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老师面前背诵那些英语单词的时候,让那些字母总带着一些破晓时昏的黄,水的凉。</p><p class="ql-block">时间每一天都像走不动。八节正课,三节晚自习。老师在讲台上,贴在那里,我很同情他们。他们中优秀的,能够闭着眼睛讲完所有的知识点而不会睡着,我现在仍然做不到,虽然我也是近30年教龄的老师。凳子在臀下,我觉得它们一定很累,有时候就累坏了。修凳子的师傅是常客,他让我们的课间充满了奇怪的节奏,钉子钉入木头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有一点像咬开不太酥烂的骨头——那时不易吃到,所以印象深。</p><p class="ql-block">老师反复强调他们对我们的好。他们像我们的父亲一样,占据着我们的并不辽阔的世界。他们率领着字词语法、数字年代、定理公式,用我们难以发觉的方式,让我们浸泡在上午—下午——晚间。他们不会让我们拥有饥饿感,他们牢牢地禁锢着那些我们最为介意的分数,不太愿意多给我们,似乎给了我们,他们就没有了。</p><p class="ql-block">下课铃声会正确地激发老师的语言调速,“我再讲三分钟”,三分钟有多久,还是他们说了算。当我们在八分钟时飞出教室,终于笼罩在小便池上方的时候,排泄掉的不仅有黄色的液体,还有对老师的复杂语序。如果要解除对一个人的敬意,通常两分钟是有点多了。</p><p class="ql-block">教室的日光灯质量并不太好,总是发出嗡嗡声,这些灯想说什么,我们并不知道。我有时觉得那嗡嗡声像群鸽大声的呻吟,我同桌却说更像文具盒从五米高的地方,坠落在木质的课桌上。同桌物理不错,我也就不反驳。那声音充满着三年夜晚的时空,有点儿像深刻的阅读理解。</p><p class="ql-block">练习题像流水,永远是做不完的。老师们认为我们的三节晚自习应该有六节那么长。他们极为担心我们停下笔,丧失描述试卷上呈现出来空白的能力。我们通常在十二点前把那些空白填满,让我们看起来已经无所事事。</p><p class="ql-block">深度睡眠假设为一米,那我们可能躺在0.2厘米处。我们漂浮着,梦很浅,浮在那里,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梦会游会何方。架子床偶尔会在深夜发出尖叫,我们睁开眼睛,就会发现宿舍高耸的屋顶还在,像一床大被子,盖在八十多人的头顶上。</p><p class="ql-block">每天都一样,就这样过去了,高考终于如期抵达。我们把倒计时牌归零——这是一种庄严的仪式,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场景会在以后的生命旅程中反复播放。每一场都有失望,到现在我还能看见考场里堆满了我们的头疼和叹息。</p><p class="ql-block">成绩在轻松的玩乐中出来了。鲜花在粪堆上怒放的时候,那些气息已经转变了原始的嗅觉。当我们跨过门槛,调整了人生走向,那么高考和其背后的三年就不会显得过分局促,虽然对于参加过高考的人来说,这门槛似乎高了些,足足有十二年那么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