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十三）

惕惕

薛涛（十三）

深秋的山道上，枯叶在马蹄下翻飞。韦护勒住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密林。连日来，他们总感觉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盯着，却始终找不到敌人的踪迹，听说薛涛抓住一只信鸽，就策马来到薛涛轿车前。

"韦兄（此时她改口称兄了），你看这个。"薛涛见韦护策马赶来了，就递上信鸽腿上绑着的密笺。极薄的纸页上画着古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暗语。韦护眉头紧锁，反复端详，最终无奈地摇头："这些符号从未见过，想必是匪徒的联络暗号。"

薛涛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神色凝重："我们这样被动防卫不是办法。这些匪寇熟悉地形，又擅长隐匿，与其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不如主动设局，反客为主。"

韦护眼前一亮，心中暗暗赞叹薛涛思路的敏锐。确实，自己虽防备严慎，但处被动之中，思想紧张，士卒辛苦，疲惫，这样下去不是上好之计，唯有主动出击，才能打破这困局。

"薛姑娘所言极是！我们需尽快想出对策，将这些匪徒一网打尽。"

薛涛从怀中取出那块古朴的青铜符，符身刻满神秘纹路。她将铜符放在迷姑的身旁，轻声说道："是时候请出那些生灵了。"迷姑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天空中传来阵阵鹰唳，十几只鹞鹰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远处的几株高大巨树。

树冠剧烈晃动，躲藏在枝叶间的匪谍被鹞鹰尖锐的利爪逼得无处可逃，只得慌张狼狈地从树上爬下，被搜索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几名敌谍一举擒获。

经过审讯，匪谍交代出他们是松州指挥使迟藏措心腹牙将薛豹的谍卒，而薛豹是这次奉命劫皇饷车队的匪首，它们觊觎韦护护送的物资已久。鸽信是报告车队的位置，防卫的状况，每次三五只信鸽内容相同，同时放飞，以免飞行中有信鸽受鹰鹞伤害，断了消息，这样放飞，总有一两只能飞到薛豹手中。

韦护心生一计，逼迫匪谍写下密信，称韦护与护饷士卒十数人，劳累风寒，飲食不当，上吐下泻，不得不在望云崖前的驿站休养几日，车队也暂时停留。

信送出后，薛豹大喜，果然中计。他野心勃勃地决定亲自带队夜袭驿站，妄想一举夺取这批珍贵物资。殊不知，这一切都在韦护和薛涛的算计之中。

望云崖地势险要，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中间仅容一辆马车通过，是绝佳的设伏之地，原本是薛豹设伏劫饷之地，现在韦护也如法泡制，派出间谍，带上信鸽快马密奔松州，刺探动静。得知薛豹欲偷袭情报后，韦护祘好时间，精心调配，排兵布阵，在崖顶和两侧丛林，大树掩护下分层埋伏了精锐士卒。他与薛涛亲自坐镇，静待猎物上钩。

暮色如墨，渐渐吞噬了望云崖的轮廓。薛豹勒住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身后，百余名精锐亲信骑兵如鬼魅般肃立，刀弓在手，火种暗藏。作为匪首，薛豹深知今夜行动的关键——趁着夜色突袭驿站，以火箭烧杀韦护部卒，劫夺朝廷饷队。然后毁尸灭跡！

马蹄声轻步稳，薛豹一行悄然进入望云崖的狭窄驿道。此时夜幕已完全笼罩大地，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夜风掠过崖壁的呜咽声。薛豹握紧缰绳，心中暗自庆幸选了这样一个绝佳时机，只要顺利通过这段崖路，疾冲下去，驿站便唾手可得。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一双双眼睛正从暗处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韦护和薛涛早已在此设下埋伏，只等敌骑深入。薛涛手持青铜符牌，略有颤抖，见敌骑已入伏圈，按与韦护商定计划，开始行动，她低声对身旁的迷姑道：“时机已到。”

随着薛涛将青铜符镜高高举起，符镜表面顿时泛起诡异的青光。迷姑轻启朱唇，口中念念有词，怪异咒语声起，四周的树林与草丛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无数蛇虫如同接到号令般，从树上、草丛中倾巢而出，朝着薛豹一行匪骑扑去。

“不好！有蛇，危险！”薛豹大喝一声，却为时已晚。受惊的马匹嘶鸣着乱了阵脚，匪骑们顿时陷入混乱。蛇虫爬满马身，咬向他们的手臂、脖颈，剧痛让他们无法握稳兵器，纷纷从马背上跌落。马匹在狭窄的驿道上横冲直撞，互相挤撞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阵清脆而尖锐的铜笛声划破夜空，如同死神的号角。这是迷姑发出的信号！韦护顿时举燃火把，一声令下，埋伏在崖壁两侧的伏兵立刻行动起来。箭矢如雨点般分层、分批射向混乱中的匪骑，黑暗中，惨叫声与箭矢破空声交织在一起。

薛豹一边挥舞长刀驱赶蛇虫，一边叫吼试图组织反击，却发现自己的人马死伤惨重。更诡异的是，刚刚还铺天盖地的蛇虫，在伏兵发动攻击后，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杀呀！”韦护大喝一声，率领伏兵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崖道。寒光闪烁，刀光剑影中，匪骑们早已乱作一团，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薛豹见势不妙，心中懊悔不已，却也只能驱马乱闯乱砍，全力拼杀，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望云崖的夜色中，喊杀声、惨叫声回荡不绝。薛豹精心策划的突袭，在韦护与薛涛的巧妙埋伏下，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惨烈的围剿。随着最后一名匪骑倒下，薛豹也在韦护的刀锋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这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以韦护伏兵的完胜告终，而望云崖的驿站，饷队也因此得以保全。

"薛豹，你作恶多端，今日终于落网。"韦护眼神冰冷，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薛豹垂头丧气，自知这次栽了。

这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不仅成功歼灭了匪患，更确保了物资的安全运送。望着渐渐泛白的天空，韦护和薛涛相视一笑。他们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挑战，但只要齐心协力，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晨光中，车队再次启程。马蹄声踏碎晨雾，向着松州继续前行。望云崖上，胜利的韦字大旗迎风飘扬，诉说着这段惊心动魄的智斗传奇。

《望云崖胜战辞》

西川云气暗，铁衣寒甲光。

薛涛持铜符，韦护佩剑亮。

豹贼欲偷袭，狼心噬皇饷。

奇计埋伏兵，望云崖布网。

薛涛善筹谋，帷幄运阴阳。

韦护勇且智，弓刀映月光。

探得贼行迹，星夜布刀枪。

崖险草木蔽，静待等豺狼。

马蹄惊夜月，贼乱崖羊肠。

火号裂空起，伏兵如沸汤。

箭矢穿云过，刀光迸寒芒。

薛豹困重围，进退皆仓皇。

恶斗震山谷，血染险崖关。

韦护擒凶首，薛涛神机祘。

残寇尽遭掳，捷报告明王。

巾帼与良将，威名永流芳。

过了望云崖，到了新的驿站，韦，涛二人开始了对薛豹的审讯，韦护知道薛涛是节度府优秀的校书郎，就请薛涛作审讯记录。

士卒用力地将薛豹推搡进审讯室，铁链拖地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校书郎薛涛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这个被押解进来的犯人。只见薛豹虽衣甲烂破不整、狼狈不堪，却仍硬撑着不肯低头，眼神中满是桀骜。

薛涛与韦护对视一眼，开始审讯。薛豹言辞闪烁，妄图蒙混过关，可薛涛敏锐地捕捉到他说话时的口音。那熟悉的腔调，瞬间勾起了她尘封的记忆，与父亲薛郧的乡音如出一辙。再细听，那声音韵调，竟与多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敲门人别无二致。她猛地想起，朱泚叛乱占领长安时，那个逼父亲叛唐的堂叔朱邺。

薛涛的心跳陡然加快，强压下内心的波澜，她目光锐利，直逼薛豹，厉声问道：“你认识薛邺吗？”

薛豹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中满是惊恐，反问道：“你一小女子，怎么知道薛邺？”

薛涛怒不可遏，手中的毛笔重重摔在案几上，墨汁飞溅。她声音发颤，字字泣血：“薛邺是我族中堂叔，朱泚部将！叛乱占领长安时，他敲我家门，逼我父降朱泚参加叛乱。我父宁危不屈，闭门拒绝，最后保持清白节操。然而平叛后，却遭小人诬陷与薛邺同流合污，被贬到西川，最终战死南诏战场……”说到此处，薛涛已是泪流满面。

薛豹真没想到，在上之女竟是自己堂之！马上脸色由白转青，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支支吾吾地承认：“我……我是薛邺之子……”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唯有薛涛压抑的啜泣声，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薛涛的眼神泛出一丝钢伐气，她暗告上苍，“老天有眼，将仇家之子送进我的刀口之下！父亲在天之灵当可告慰了……”。

原来，朱泚之乱平定后，长安城的断壁残垣尚未修缮，朝廷的追捕令已如雪片般发往各地。薛邺带十几名残骑，卷着抢劫的财物突出长安，眼看后面追剿官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伸手拉住儿子薛豹的缰绳，手腕暴出青紫。这个曾追随朱泚逼迫兄长的叛唐贼，此刻嗅到了穷途末路险味。他将自己马上掠抢所得奇珍异宝包囊交与薛豹，急言：“你的马快，加鞭冲出去，用这珍宝寻一活路……”

薛邺对残剩的十几名载着劫财叛骑大喝道：“各有各福，大家四散逃命去吧！”随即他返骑挥刀顽抗追兵，当然，他死在乱箭之下……

三千里蜀道，薛豹昼伏夜行。他想好了，只有往土蕃方向才有天高皇帝远！

马驮背负的包囊，提醒看薛豹背负着叛唐臣之子的罪名。

当薛豹听说松州之地有迟藏措土匪部队时，他选了几样随身带上，将大多珍宝偷藏山窟，去投奔了迟藏措。

迟藏措见薛豹身强力壮时，就有几分欣赏，问道：“我这是啃刀舔血讨生活的哟！你行吗？"

薛豹奉上了一粒巨大昆仑海珠和白玉板手，红宝石冠顶作为见面礼，迟藏措大喜，笑纳了！

从此，薛豹在马背上度过无数个腥风血雨的日子，每次冲锋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比任何人都狠，比任何人都不要命，看着对手在自己刀下丧生，他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恍惚间总会想起父亲为掩护儿子逃跑而决绝的眼神。

十几年光阴，昔日的叛臣遗孤成了迟藏措最信任的心腹牙将。每当薛豹握着寒光凛凛的弯刀，看着战场上摇曳的烽火，总觉得那些跳跃的火光像极了长安城破那日，映在父亲脸上的血色残阳。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却不知这场始于叛乱的恩怨，却迎来了与自已堂妹薛涛的奇遇……

八旬翁惕惕（黄惕曾）乙巳蛇年六月十四日（2025年07月08号）于沪上书房。受台风丹娜丝影响，酷暑降温，有时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