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太原》之二名菜篇 鹌鹑茄子——太原蒸碗里的晋商春秋

希夷

<p class="ql-block"> 李拉弟</p> <p class="ql-block">  菜刀轻轻落下,与紫皮茄子的弧度形成恰到好处的夹角,刀锋没入茄肉三分便稳稳收住,留下一道浅沟。转个方向,刀身再换九十度,又是一道交错的切口。如此反复,茄肉表面渐渐浮起菱形的格子,茄皮绷着没破,内里却像被细心划分了无数小格——这便是晋式做鹌鹑茄子时,必不可少的龟背纹。</p><p class="ql-block"> 老太原人切这纹路,讲究“密疏有度,深而不透,整而不碎。”刀太浅,炸不出鼓起的棱,蒸时也存不住汤汁;刀太深,茄皮破了相,填馅时容易散架。得是常年握刀的手,才能在软硬适中的茄肉上找到那个精准的力道,让每一格都方方正正,像老碑上拓下来的龟甲纹路,透着股规整的古意;更是晋商宴席上必配。</p><p class="ql-block"> 这纹路里藏着晋商老辈人的心思。晋中多崇龟,觉得龟甲的纹路能“镇宅稳运”,把茄子切成这般模样,往蒸碗里一摆,便有了“日子如龟背般厚实”的念想。更实在的是,炸的时候,这些格子能让茄肉受热均匀,鼓起的棱边炸得金黄酥脆;蒸的时候,肉丝的汤汁又能顺着纹路渗进每一丝茄肉里,素净的茄子便有了荤香的底味。</p><p class="ql-block"> 切好的茄子得晾在茭尖尖编制祭箅子上,等表皮微微发蔫,菜籽油烧到冒烟,“滋啦”一声投进去,原本紫褐的茄身慢慢转黄,龟背纹的棱边愈发突出,像给茄子披了件带格子的金衣。捞出来控油时,用筷子轻轻一敲,能听见脆生生的响,那是外酥里嫩的信号。</p><p class="ql-block"> 填馅要趁茄子还有点余温,龟纹面贴碗,铺在碗底。五花肉丝炒得油亮,搅混着黑木耳、冬笋丝,淋一点宁化府老陈醋,酸香一下子就窜了出来。用勺子舀起肉丝,填充在碗内的空余处。这活儿急不得,塞太满,蒸不透;塞太松,味道挂不住,全凭手感拿捏,最后再盖上炸好带有龟纹的茄子。</p><p class="ql-block"> 上笼蒸半个钟头,笼屉里的白汽裹着香味漫出来。掀开盖时,先看见的是油亮的金褐色,扣出碗来龟背纹浸在汤汁里,像幅晕开的画。夹一筷子放进嘴里,茄肉软绵得几乎不用嚼,却还带着炸过的微脆底味,肉丝的香、陈醋的酸、茄子的甜,全在那格子里融成了一团,熨帖得像秋日午后的阳光。</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步最见功夫——勾芡。必得用太原地道的老陈醋,不能多,一勺子下去,酸香要像晨雾漫过山头,若有若无,却又绕梁不绝。淀粉水要一点点淋,铲子在锅里推着茄块转,让每一块都裹上琥珀色的芡汁,亮闪闪的,像给茄子穿上了件新衣裳。</p><p class="ql-block"> 端上桌时,瓷盘边常摆一小碟腌菜,那是给重口的人预备的。夹一块茄子,先舔舔汁,咸中有鲜,鲜里藏灵味,再咬开酥皮,肉馅的香混着茄子的绵,顺着喉咙滑下去,额头微微冒汗,浑身都舒坦了。老太原人会就着这菜喝两盅汾酒,酒的烈撞上鹌鹑茄子鲜咸,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熨帖,仿佛晋商走西口时,揣在怀里的那罐家乡老陈醋,再远的路,也走得踏实。</p><p class="ql-block"> 鹌鹑茄子只不过是一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菜品,兼具晋商的节俭和奢华,没有使用奇珍异宝一样的食材,却做出跻身兼具山珍海味的饕餮盛宴中毫不逊色。晋商饮食“用料必真、手艺必精”的思想,以“礼食合一”为核心,充分利用太原本土特色风味饭菜与外埠高档烹饪食材、烹饪技艺有机结合,成就了一道道独具地方特色风味饭菜。</p><p class="ql-block"> 与鹌鹑茄子一样,太原的好多传统菜都是仅具有短暂生命力,饱含区域烟火气的功夫菜,每道菜的蕴意,从不在名字的吉利,而在那口浓香醇厚里藏着的牵挂——就像太原人说话,尾音总带着点醋的微酸,听着冲,细品却全是实在的热乎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