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夏天

永无止境

父亲的夏天

父亲的一生，像被黄土浸润的旧布，老实巴交的纹理里，藏着我童年盛夏的记忆。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对外人永远是谦和的，从未与谁红过脸、吵过架，可面对家人，却总爱用责骂当语言。母亲大多时候忍气吞声，偶尔顶嘴，换来的或许是一顿拳脚。那时不懂，只觉得父亲像团模糊的影子，在家庭里竖着带刺的威严，在外面却把锋芒藏得干干净净。

我上初一那会，1986 年的夏天，暑气蒸腾。父亲接了邻村马家、海家的牛羊去放，挣些微薄的零钱。暑假里，我也成了放牛娃。记得一个阴沉沉的日子，父亲把牛赶到马连湾，牛群不慎啃了人家的粮食，马学理抬手就给了父亲一记耳光。那时父亲已四十多岁，这一巴掌，像闷雷落在我后来听闻此事的心上。是小伙伴告诉我这件事的，当时我俩又气又恼，可怜父亲太过窝囊，连在外头受了委屈，都只能默默咽下。

如今，父亲归真已十七年，那个打人的马学理，我熟悉得很，后来搬去了红寺堡。岁月流转，曾经的愤懑慢慢沉淀，再想起，更多是对父亲的心疼。他老实了一辈子，在外被人欺负，在家也没能舒展过脾气，就像小暑天里，被烈日晒蔫又在风雨里勉强撑着的草，平凡、坚韧，却满是沧桑。那些夏天的放牛路，父亲的责骂与隐忍，还有那记耳光背后的委屈，都成了我回忆里扎人的刺，每碰一次，就更懂父亲在生活里挣扎的模样，也更明白，平凡人的人生，满是无奈与辛酸，却也在岁月里，静静烙下属于家人的、沉甸甸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