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十年烟火

星空

　　夜幕低垂，漫天星辰渐次缀满苍穹。远处蓦地腾起一簇绚烂的烟花，在墨色天幕上炸开万点星火，耀眼得近乎灼目。可这迟来的璀璨，终究没能照亮十年前的誓言——那些曾被海誓山盟焐热的时光，此刻都随流火坠入夜色，连一丝涟漪也未泛起。

L正双手交叠躺在茵茵绿草间，双目微眯。身旁牛马的嘶鸣、游客的笑谈漫过耳畔，她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仿佛已与这片茫茫草原相融，唯有她自己知道，方才手机屏幕里那场盛大的烟花，她看得从头至尾，一帧未漏。

那是Y曾许诺她的烟花，迟了整整十年。

十年前，无数个被工作压垮的深夜，被人际纠葛缠累的黎明，被家庭琐事撕扯的黄昏，她都靠着这场“未来的烟花”撑过来。她总对自己说，牛奶会有，面包会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那是Y给她的勇气，是她对抗生活的全部底气。可这份底气，早在十年前就碎成了齑粉。

“呵，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L睁开眼，望着天边游移的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里面藏着酸涩、怀念，还有一丝自嘲，快得像错觉，转瞬便沉入眼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城市的夜空，Y望着重新归于寂静的天幕，喃喃自语：“L，你在哪里？这场烟花已为你绽放，你还会回来吗？”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L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满心都是想对Y说的话——她想换份工作，想拥有更多时间创作。可就在她抬手要开门时，门内传来Y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想多了，她不过是我合租的舍友，能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为了省点生活费，等她哪天回了李家，好沾点她的资源罢了。她，不过是我成功的踏脚石。”

门外的L浑身僵住，手脚冰凉。那一刻，所有的信仰轰然崩塌，心如刀绞，再也迈不动一步。

门内，Y挂断电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那群养大她的人，吸她的血还不够，竟还想打L的主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逼出那些话的，只蜷着腿，埋着头，无声地落泪，浑身脱力。

她浑然不知，那番绝情的谎言，一字不落地钻进了门外L的耳朵。一道门，隔开了两个同样无助的人，只能在各自的角落默默垂泪。

不知过了多久，Y收拾好心情打开门，只看到L仓皇逃离的背影。那一刻，她手脚冰凉，仿佛整个世界都空了。

L从那天起便断了音讯。她迅速办了离职，孤身一人来到了这片Y曾无数次说过向往的大草原。她有时与牛羊为伴，有时像尊雕塑望着云卷云舒，却再无看花开花落的闲情。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她总会想起和Y相知相惜的日子——一起鼓励，一起奋斗，一起憧憬未来，一起疯，一起笑。可每当画面转到那个夜晚的话语，心就像被冰水浇透。她没勇气追问，也没力气再去期待那些曾信以为真的誓言。

“L老师，您怎么总喜欢躺在这里呀？”一群孩子趴在草地上，眨着好奇的眼睛问。L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随口答道：“因为躺在绿草如茵的草原上，看蓝蓝的天空，特别惬意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这分明是当年Y对她说过的话，那时Y眼里的光，亮得像星星。

“L……L……”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像从遥远的时空飘来。

“大概是坐久了，出现幻听了。”L摇摇头，正准备起身，却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怀里的人风尘仆仆，带着一路的风霜，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L浑身僵硬，一脸不可置信。Y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哽咽：“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十年了，你哪怕找我质问，哪怕恨我，都好，别让我找不到你……我找了你十年，好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L的肩头，带着十年的委屈与思念。

过了好一会儿，L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哭成泪人的Y：“你怎么来这儿了？”

Y看着她依旧疏离的神情，眼泪流得更凶了，怎么也止不住。

一直强装冷静的L终于绷不住了。那些积压了十年的芥蒂，在看到Y痛哭的模样时，突然就散了。她心疼地为Y拭去眼泪，声音放软：“别哭了，我一切都好。”

蓝天白云下，失了十年的友谊，终于重新牵上了线。

原来，L当年辗转来到了Y向往的草原，成了一名支教老师。她没回李家，也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只想离过去远一点。而Y，在颓废了一阵后，变得雷厉风行——与那群吸血的亲戚断了来往，卖了老家的房子，独自创业。

十年里，L过着平淡的日子，Y则走南闯北，吃了数不清的苦。可无论多累，她总记着要给L一场盛大的烟花。打听L的消息一次次失望，她却从未放弃。

此刻，所有的误会都已解开。她们错失了十年的相互扶持，错过了十年的彼此生活，可此刻的相拥，已足以弥补所有遗憾。

草原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L和Y相视而笑，眼里都闪着光。这一次，她们许下了很多个十年之约，再也不会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