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未凉，思念未央

小七与木子北

　　汽车驶过老家的公路，天边的云像在温柔挥手。可小路尽头，再也没有那个瘦削的身影——所以我从不回头，也不肯停留。

整整九个月，我执拗地连梦里都不愿踏那条杂草丛生的路，露水总爱打湿裤脚，像您曾悄悄为我拂去的潮气。可每当周遭静下来，心里的空白与失落便一寸寸蔓延，找不到任何东西能填补。

终于有一天，我独自驱车回到那里。跪下身，用双手捧起被眼泪打湿的黄土，抬头仰望天空飘过的白云，仿佛在倾听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嘱托。

我好想忘记，深秋抢收粮食的夜里，怕下雨，您把身上所有能脱的厚衣服都盖在我身上，对妈妈说“孩子觉多，让她睡会儿”，自己却在寒风里守着田埂。

我好想忘记，去镇上读初中时，我身体弱，骑不了车，您就站在大路边，一辆辆拦下来往车辆，求人家捎我一程。哪怕有人恶语相向，您脸上始终挂着笑。

我好想忘记，那时我嘴馋又怕挨骂，您总记着初二、初七的大集日，拉着我去打牙祭。香油果子、豆沙包、大烤牌……热气腾腾的香里，藏着您从不言说的疼惜。

我好想忘记，我出嫁前一两天，您让二叔包了我最爱吃的肉烧饼，坐在我身边，一坐就是几个钟头，嘴里反复念着“小妮啊，小妮啊”，一会儿笑得合不拢嘴，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沉默，眼里的不舍像潮水，漫过我整个心口。

我好想忘记，大宝出生那年，家里没供暖，您竟用残疾多年、连拳头都握不起来的手，一针一线赶了一天一夜，给我做了件棉花袄，说“月子里最见不得凉”。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您是怎样稳稳拿起那根细针的。

我好想忘记，您一个字也不认得，却能一天天数着日子，清清楚楚记着我孩子的百日、周岁……

我真的好想忘记这一切。若是忘了，在您突然离开时，我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可我读了那么多年书，孩子也长大了，却还是学不会接受您的离开，不敢回忆，又忍不住想念——奶奶，您知道吗？这想念，比黄土还沉，比白云还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