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曲峪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高迎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沿着黄河一号公路行驶在晋陕大峡谷中,红黄兰相间的旅游道路平整而宽畅,河风通过车窗吹进来,虽是阳春三月,却仍有几分凛冽的意味。北面的“黄河之水天上来”,莽莽苍苍望不到尽头,两岸点缀着青砖灰瓦的窑洞建筑掩映在黄土高原中,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鸡鸣狗犬,渲染出一派田野牧歌般的情调。这个季节的黄河水温顺而清澈,上游的河道弯弯曲曲愈加开阔,不远处就是曲峪山水了,隐约间似乎能看到山顶上的千年古柏了。曲峪镇位于黄河与曲峪河交汇处,这种形制和下游的碛口大码头如出一辙,流域内河水由东向西注于黄河,汇流处便形成舟楫之利的村落,自古以来中国的沿河城镇大致如此。站在镇口远眺自东而来的连绵山川,蜿蜒起伏一直到紫金山西麓,山顶的庙宇轮廓映照着一线阳光的金晖,云蒸雾罩、约隐约现,似乎有意要给人们留下一片供人想象的浩大空间。此刻,我却不忍去看、去想,这里的山水、古寺、古柏啊,太浩茫,浩茫的恒古无涯,令人浮想联翩,一种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涌上心头。 </p> <p class="ql-block"> 最初领略曲峪这方水土的历史,是在明万历37年《汾州府志》:“临县紫金山西麓,有涧西南流六十里,径曲峪镇入黄河,俗称曲峪河”。黄河在这里“环抱曲峪,村民多富庶”(清乾隆36年《汾州府志》)。黄河在古时专称“河”,而临县沿岸的百姓则称之为“老河”,连同“曲峪”这个地名,透露出九曲黄河的蜿蜒曲折和苍茫旷远来,同时也折射出千百年来黄土高原水土流失、千沟万豁的生存环境和艰苦奋斗历程,但这需要静下心来细品。从雪山之巅奔腾而来的黄河汹涌澎湃一泻千里,在黄河“入晋第一湾”—偏关老牛湾遇阻后折而向南,浩浩荡荡,造就了晋陕峡谷中段的临县曲峪背倚吕梁山、西滨黄河水的地理环境。负阴向阳、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从风水学上讲当属绝佳上乘风水。据此可以断定,在长期以来特别是明清以来商风渐起、河运繁忙的时代背景下,这里“村民多富庶”的记载,绝非志书上的缪赞虚幻之词。黄金水道,充足阳光、源源不断的黄河水和广袤的黄土地,这些生命发展、繁衍要素,滋润着曲峪这方水土。孕育了正觉寺,培植了千年古柏,生长了开阳“八尺母枣”,繁荣了白道峪的黄河古渡,留下了九十九孔半窑洞的传奇故事......</p><p class="ql-block"> 那么,就让我们走进晋陕峡谷、黄河东岸的这片浩阔而神奇的旷野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千年古刹正觉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18px;">大巴车沿着盘山公路,约十分钟便到了被称作“正觉寺社区”的山顶垣地,脚步轻轻的,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眼前就是正觉寺了,古寺红墙黄瓦、飞檐挑梁,一株高大的千年古柏耸立在寺前广场,整体氛围恢弘而庄严。当地百姓称正觉寺为“大寺上”,足见这座寺院长久以来在人们心中举足轻重的崇高地位。什么是“正觉”呢?在佛教典籍中诠释为“无上正等正觉”,其寓意当然是浩然而深邃的。通俗一点,就是宇宙中人类生命体通过不断地修为、感悟和升华而领悟出生命的真正含义,其中包括宇宙、自然以及生命的起源、发展和未来,从而达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精神永恒和最高思想境界,这有如登临泰山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正觉”从信众理念上讲,就是“得授佛法,终成正觉”,到靑藏高原瞻仰布达拉宫就是这种感觉,这不仅需要一种倾注整个生命的信仰、执着和感情投入,而且需要足够的情怀和高尚的品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清乾隆36年《汾州府志》:“正觉寺,在临县西九十里,汉建,一云金泰和三年建,多古柏”。志书上记载的“汉”比较模糊,自刘邦建立大一统的西汉政权后,“汉”一直被后世政权奉为或自诩为正统。历史上管辖吕梁这一带称“汉”的政权不算少,除西汉外,还有刘秀的东汉以及方山左国城起兵的刘渊前汉等。东汉末年(公元221年)豪强崛起、军阀混战,中国进入了一个战乱频发、社会大动荡时期,山西处于农耕文化和农牧文化的交界地域自然首当其冲,志书上记载的是哪个“汉”没有明确说。至于说始建于“金泰和三年”(公元1203年),其真实性也存在疑惑,一个词条诠释两种说法且相差千年之久。一般来说,古人做学问是严谨的,特别是志书典籍一类,不像当下一些学者动不动就信口开河想当然。但古人在记载正觉寺时,史官们下笔竟如此敷衍了事,令后来人如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琢磨不透呢?这有点类似于古董,在穿越了漫漫的历史时空后,由于年深日久的沉埋和诸多的附会传说,使原先的寻常器物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灵光,后人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剔去深褐色的尘垢,一边为之争论得面红耳赤。其实,那些满腹文化的学者们只要把关注点放在寺院周围的古柏,特别是那一排与正觉寺紧密相连的“十二连城”,就不至于那么偏激和迷茫,也不至于把学问做得那么深不可测和模棱两可。在李苗奎编撰的《曲峪镇记事》中,我看到了2018年临县绿化委员会公布的《古树名木资源普查报告》,表格中有正觉寺的古柏16株,经测定年龄均为1300年,就是说16株柏树是同年栽植的,据此推断正觉寺始建年代应该在公元725年左右。但问题又来了,同时我又看到了一份2010年8月由中国科协农技中心古柏“十二连城”评估专家组出具的《古柏“十二连城”年龄评估表》,测定“十二连城”中最早的年龄1550年(公元475年),最晚的年龄863年(公元1162年),十二颗柏树并非同年栽植,前后相差竟有687年之多,这份报告有专家签字但非正式文件,其权威性同样存疑。而公元1162年是金大定二年,明万历37年《汾州府志》之所以对正觉寺始建年代出现两种说法,大抵可以看出史官们难以下笔的苦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但我们究竟该相信哪一种说法,并以此推定正觉寺的始建年代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问题似乎变得扑朔迷离了。如果一定要依据古柏年轮的考证来推断正觉寺始建年代,那就要一组科学的、严谨的权威数据来说话,在高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代,这并不难,但那是专家学者们的事,我在这里既没有资格也不便妄加猜测。无论是哪一种说法,正觉寺至少始建于或者兴盛于公元700年左右,应当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个时期的华夏疆域属于大唐,是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佛教在这个时期被奉为国教而倍加推崇。王维诗句中“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琉”的盛况,说的就是这个时期,我们所熟知的“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也都属于这个年期。而更值得关注的是,这个公元700年正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当政期间,这位从吕梁山走出去的文水籍女中豪杰,开创了一个政治清明、社会稳定、人民生活安定的繁华大时代。</span></p> <p class="ql-block"> 2010年我下潼关出函谷关,来到黄河下游的东都洛阳,在龙门石窟奉先寺仰慕了高高在上的卢舍那大佛,这座高17,14米的佛像,开凿于公元675年,堪称中国古代雕塑中的“阿波罗”,据说是武则天用自己的胭脂钱捐赞供养的。可以想象,如果同时代的正觉寺大雄宝殿内供奉的佛像能保存到今天,我们也可以瞻仰大唐佛像那自信而从容的风采。武则天是个敢想敢干的女人,是敢于把自己的施政纲领堂而皇之地写在自己旗帜上的圣主,站在武则天的化身卢舍那大佛的微笑前,你没有那种诚惶诚恐的压迫感,这是真正的盛唐风格,洋溢着温熙可掬的人情味,它与北魏云冈石窟中那种超凡绝尘、脱尽人间烟火气的思辨神灵迴然有异。在东汉末年到隋唐之初的四百年间,中国处于天下大乱的历史时期。佛教这个时期自西域传入,丝绸之路上的泾川走廊、敦煌莫高窟、平凉崆峒山,以及平城云岗等地相继开凿石窟立佛,离石人刘萨诃(慧达)这个时候也从西域取经归来,被民间奉为“刘师傅”和利宾菩萨再现,就连义居寺的万佛洞,据说也是这个时期开凿的,所有这些都彰显出人心思治、天下太平的民间诉求。隋唐以后,儒释道三家思想并存相互影响,促进了中国哲学思想的繁荣发展,而那时中华兴盛,华夏疆域辽阔,连广袤的漠北草原一度也被纳入唐朝的版图,而晋陕峡谷黄河东岸的正觉寺就处于这个大时代的兴盛期,历经千年沧桑仍然挺拔耸立、苍翠郁葱的“十二连城”就是一个明证。</p><p class="ql-block"> 据说,在正觉寺社区的小街店铺里,至今还住着当年还俗僧人的后代。历史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碾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一部坚守信仰和安贫乐道的奋斗史,饱含着民族的艰辛与拼搏,也带着许多的无奈与心酸。上世纪四十年代前,正觉寺一直是作为官寺存在,具有独立的寺产包括土地和良田。在1944年抗击日本法西斯的紧要关头,正觉寺拆庙伐柏献于八路军兵工厂,僧侣们就近还俗,寺田归僧侣所有并承担税赋,全民一致抗战救中华民族于水火之中。这是一段关于生存的传奇,更是一段生命意志和民族抗争的阐释,正觉寺的僧人武士们,拒绝参加阎锡山阻击红军东渡的黄河防卫。在民族存亡之际,临县、曲峪包括正觉寺的一方百姓,他们本来可以选择外出流亡,日暮乡关何处是,唯有浊流滔滔黄土苍茫。但他们没有离去,传统的乡土意识拴系着他们,这里有他们的祖宗陵寝,有他们世世代代的奋斗足迹和追求,也有他们剪不断、理还乱的是非恩怨,在农耕文明形成的民族性格中,他们更多的是脚踏实地的坚守和耕耘,他们留恋脚下的一方乡土,哪怕是一片黄土,一亩枣林、一个渡口和一座寺院。</p><p class="ql-block"> 正觉寺后面是一个并不繁华的市场,逼仄的小街两边是新建的现代式平房错落有致。墙上贴满了白色瓷片很是耀眼,门口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牌匾,店铺大都关门闭窗,生意很是清淡。路边竖立着“正觉寺社区”的路牌,寂静的寺院和喧嚣的社区联系在一起,其中必然掩映着历史上的辉煌瞬间和心酸无奈的文化密码。在今天乡村振兴和文旅示范的大背景下,为什么不把这条小街店铺改造成如开阳、白道峪那样的明清古建风格呢?当人们在这里拜谒千年古刹、仰慕千年古柏,再行走在古色古香的街市上,眺望黄土高原、九曲黄河时,一定会犹如走进唐代的街市和《西游记》中的某些场景,领悟唐朝的繁华盛景,甚至可以听到大寺的晨钟暮鼓、大钟巨鼎的宏响、“十二连城”的窃窃私语,这样的悠悠感悟和恢弘场景,难道不是国内外游客们的诗和远方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十二连城的护卫和倔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把十二棵柏树称之为“十二连城”,大气磅礴,令人联想到黄河西岸准格尔旗的十二连城乡。这个内蒙古鄂尔多斯市的乡村至今遗存着一座古城遗址,也叫着“十二连城”。但在我们吕梁,“十二连城”不是一方城池的古代遗址,也不是一段城墙的残垣断壁,更不是民间的神话传说,而是一排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挺拔倔强的千年柏树,它们耸立在正觉寺东南的土丘上,高大挺拔连成一排,无论是远眺还是近仰,一种超拔脱尘的孤傲和金属般质感的坚挺品格,会立即感染你的整个身心。古柏一端连着正觉寺,一端连着祈年殿,共同见证着黄河一方水土的风起云涌。我想,把十二颗千年古柏想象为“十二连城”的原创者,无论是寺院主持、衙门官员还是普通百姓,无疑是一位天才的创作家!</p><p class="ql-block"> 五一期间,我沿着黄河公路驱车到了大峡谷最北端的偏关老牛湾,在景区的引导牌上,发现了准格尔旗“十二连城”标识,它是由十二座城堡连接而成的,其鼎盛时期在隋唐时代。公元607年,隋炀帝杨广即位后首次北巡即驾临了这个地方,杨广此次北巡历时150天,其中在榆林郡(顺便说一下,当时的榆林郡治所就在十二连城)住了54天,在这里接受了蒙古部落首领的朝见。2006年“十二连城城址”被国务院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遗址上有一石碑曰:“隋唐胜州榆林城俗称十二连城,于隋文帝开皇七年(公元587年)修筑,唐代北方各民族经济文化交往频繁,胜州成为通往山后草原的交通枢纽”。十二连城的主要功能是防守和抵御外敌入侵,城与城之间的距离相隔不远,以便于通过烽火传递敌情。今天我们听到的曲峪正觉寺“十二连城”的名称典故有三种,即十二生肖说、彩虹天降说、杨家将抗辽说。无论哪一种都有其传统文化的寓意,但我更愿意相信佘太君率领“十二寡妇”征西的杨家将抗辽说,这个名称具有防范外族入侵和护卫正觉寺的双重意思。从这个意义上说,正觉寺十二连城,应该和龙门石窟的卢舍那佛的庄严肃穆、健朗大气联系在一起;应该和隋朝的烽火台、寨堡联系在一起;应该和兴县六郎寨执戟骑马的杨六郎联系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庭前柏树君知否,便是西来两代僧”。佛教信仰历来是永恒的,柏树四季常青诠释着佛法的万世不朽和超越轮回。无论是玄中寺的石壁峭柏、卦山的龙爪古柏、以及安国寺、南山寺的柏林群,均是耸立挺拔、郁郁葱葱,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这香味具有驱邪避秽的功能。在吕梁年俗中,至今民间流传着过年贴对联、插柏枝以辟邪的风俗。从风水学上讲,柏树高大挺拔雄伟,适合寺院的对称布局,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这种“阳木”植于寺院既可平衡阴阳气场,又能体现“静寂”修行的禅意观念。在血雨腥风和战争杀戮面前,寨堡和寺院本身是微不足道的,在剽悍的蒙古铁骑和骄横的日寇法西斯面前,所谓坚城汤池只不过是矫饰的陈词豪语,整个欧亚大陆曾一度都在他们的铁蹄下颤抖。因此,正觉寺十二连城体现的只是一种信仰和心理功能,寺院内柏树大都以神仙、星宿命名,与供奉的神灵融为一体而成为"镇寺之宝"。哼哈二将、八大金刚、四大天王、站殿将军、绕殿侯、平西侯、药王树等,人们都可以从中体察出寺院和百姓的良苦用心。南斗六郎、北斗七星、北极星甚至千里一盏灯,巧妙地把天文历法、百姓期盼融入宗教寺院的氛围之中。史载,正觉寺为黄河东岸的一大丛林,古人之所以把寺院称为丛林呢?“丛林乃众僧所止处,行人栖心修道之所。草不乱生曰丛,木不乱长曰林,言其内有规矩法度”(《禅林宝训》)。”而今天的我们,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对正觉寺、十二连城的诗文感悟和文学创作过程,本身就是一次自身的史识和灵性铸就的远行和修炼,是在人生的大坐标上寻找新的审美视点,是民族复兴的中国梦征程上的一朵欢快的浪花。</p> <p class="ql-block"> 此时的十二连城,正值一派繁茂春景,正觉寺的天光云影间,折射出高天与禅意的律动,走在十二连城的树荫下,我感到了一种灵魂深处的震撼,这是一条气魄恢弘的艺术长廊,谁说这里只是高大的古柏,这里分明澎湃着生命的激情,流溢着生命的质感,就连深深扎入黄土地的根系也顽强得令人震撼。十三年前首次仰慕十二连城时,我曾迷惑不解,十二连城应当属于扬蹄疾弛,属于刀光剑影,属于大漠疆场,怎么会出现在这些土丘上呢?要么就是它们刚刚从遥远的边关归来,还未来得及卸去征鞍、平息粗踹,但引项长嘶、傲啸关山的雄姿还在,腾跃冰河、饮长风餐豪雨的征尘还在。在它们身上,曾经发生过那么多可歌可泣的辉煌故事,让黄河文化在这里变得清澈流畅,变成既可以观赏又可以研究的宁静之地。这种宁静,不仅是一种外在氛围,更是一种让千般意蕴渗发其间的大世界,而最伟大的精神总是宁静的。宁静是一种积贮和酿发,是一种默默地冶铸,是一种大家风度的始发,其中蕴含着我们伟大的吕梁精神的博大胸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开阳耐人寻味的历史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该走进黄河东岸那片苍郁葱茏的田野—开阳村了。</p><p class="ql-block"> 清乾隆36年《汾州府志》堡寨篇:“按捍外卫内,城为上,堡寨次之”,而榜上有名者惟“曲峪村石山寨”。康熙 57 年《临县志》:“明代修建开阳寨”。开阳滨临黄河东岸,是一个古渡口,名曰“香炉渡”,对面就是陕北佳县的木头峪渡口,历来是黄河岸边货物集散地和兵家必争之地。据说这里曾出土战国时代的武士遗骨和箭簇,1936 年阎锡山为防止红军东渡修建的碉堡哨所遗迹尚存,历代修建的三处古寨堡、六道古寨墙只剩残垣断壁,述说着当年的刀光剑影、马蹄飞溅和硝烟弥漫。</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开阳,似乎更是一幅古意飘然的水墨画,气韵相当不错。开阳村的黄河滩枣非常有名,自古以来“尺大八母枣”的美誉传遍黄河两岸。明清两代晋商兴盛和河运繁忙时期,这里帆樯云集、朦朣连翩。香炉渡是个古渡口,有好多好大的船,来往商客络绎不绝,货物堆积如山,客栈骡马店灯火通明,衙门和政府在这里设卡监管,俨然一个类似于碛口古镇的小码头。经过黄河亿万年的冲刷剥蚀,黄河岸边自然形成了地质景观中的奇迹—黄河水蚀浮雕,浮雕形状各异、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呈现出一幅变化万端的、奇妙的、美丽自然画面,千百年来黄河人、曲峪人、开阳人可歌可泣的励志奋斗故事、爱情思念故事、心酸无奈故事......,化着了一道永恒的情感雕像—黄河水蚀浮雕。山光水色,文友们对黄河浮雕的赞叹,化成了一行行美丽、悠远而深沉的诗句,载上《吕梁风韵》飞翔的翅膀,传播到遥远的山那边。</p><p class="ql-block"> 开阳村留下了许多故事传说,其中两则很有意思。</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传说完全是世俗化的,情节也相当朴素。传说一位老者从黄河上游而来,手里提着一个设立州府治所的牌位,路过开阳遇见在地里干活的一后生,询问开阳还有多远。后生逗趣道:“这里是汾阳,下游三百里东南方向是开阳”。老者闻讯就地一滚,变成一只雪白的狐狸,口衔牌位向东南方向飞跑而去,白狐翻山越岭到了汾阳天色已亮,顺势把牌位安放在了汾阳,之后汾阳便成了“汾州府”治所,而开阳也就失去了州府治所的历史机遇。这个故事融入了老百姓的价值取向。耍一点小小的机智,发挥汉字特有的比兴、谐音、隐喻之类技巧,把一字之差的微言巧妙地隐入其中。老人是神仙由白狐变成,代表着上天的旨意,又来到黄河岸边实地考察相当的亲民化,从里到外充满了可亲可爱的人间烟火气,后生的玩笑也开得合情合理。开阳只是一个繁忙的黄河小渡口,当然不能和平川汾阳的灯红酒绿相比,这个传说隐喻着人们对开阳的逝去繁华和码头渡口的怀念。民间传说是平易神奇的但并不浅薄,世俗化的情节中透析出开阳人对家乡历史的的热爱和赞美,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流传于何时,但大抵是在明万历37年汾阳设州府以后,在几百年的流传过程中,故事充分吸纳了黄河人的生活体验和情感积淀,是开阳具有了悠久历史和繁华古镇的厚重文化底蕴,这就是民间故事的魅力。</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传说更有意思,折射出开阳在历史上的战略地位。故事沿用了《杨门女将》的传统套路,把一场生死攸关的利害关系置于少男少女的青春游戏之中,把历史上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演绎得十分有趣,这样的构思相当奇崛。古时开阳寨甲山、大水寨和下寨山三个寨堡分别由三姐妹屯兵把守,商定一方出现敌情举火为号,两方派兵支援。长期无敌情的无聊使姐妹们懈怠起来。三妹调皮好玩,一次想姐姐了就在烽台上点了火,两位姐姐风急火燎带兵赶过来,却发现是三妹子戏耍之举。多次玩耍之后,后来真来了敌兵侵犯,三妹子再点火求救,姐姐们还以为是戏耍,不再发兵救援,结果三妹的寨堡就失守了。这有点类似小学课本中“狼来了”的故事,这个故事被文人加工过了,把开阳黄河寨堡的战略地位作为大背景,融进了抗击外族入侵的故事。对三妹子的任性顽皮和儿戏,人们尽可以见仁见智,但我所看到的是其中关于战争意义的解析。一般来说,人们会给与三妹子更多的宽容和释怀,她那种调皮矫情的性格或许会被年青人奉为一种青春偶像游戏,可我觉得在她身上缺乏一种生命本体的责任和担当,三个姐妹同样地守卫疆土,似乎很轻松,通体带着玩耍和乖张,把血与火的战场最后演绎成悲剧性的收场,故事本身正是告诫后人战争非儿戏,它不是风情万种的戏耍,而是你死我活的残酷现实,回眸一顾尽显生命的沉重。</p><p class="ql-block"> 开阳的形制,决定了当年香炉渡只是晋商的一个小码头,它和下游的碛口大码头相比,决然是两种不同的规模和情致。香炉渡没有碛口渡那样的灯红酒绿和歌吹入云的炫丽风华,碛口是平遥、祁县乃至汾州府商贾们一生向往的黄金水道,凝聚着他们的发财梦,也是令商贾、文人、妓女们销魂的舞榭歌台,只要是有点头脸的人到了碛口,总会弄出点风流韵事来,否则似乎对不起这里的清风明月,至今人们津津乐道的冯彩云的故事就是一个例子。而开阳尽管也是一个码头,但它的存在更多的是一座战略要塞,是一片烽火连堡、驰马冲杀的战场,你看那偏于一偶的民居院落和逼仄的村间小道,就可以想象到当年的某些场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里的乡村振兴风格就应当是小家碧玉般的江南水乡,而不是像碛口古镇那样沧桑古老的商贾大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从白道峪到九十九孔半窑洞</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前些时候,在偏关老牛湾村享受了一个初夏的美丽清晨。东升的旭日照过来,峭壁下的黄河收敛了往日的狂傲不羁而变得温顺而美丽,黄河清澈见底,全然没有晋陕峡谷中段浩瀚宽广和苍茫旷远的感觉。峭壁上是高大的寨堡、烽火台,以及石头砌的民居小院,石墙和村间小道林荫蔽日,清风习习、游人如织。传说老子李冉就是在这里驾驭一头青牛犁开河道,使黄河折而向南流向晋陕大峡谷的。老牛湾“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把道家的“道法自然”法则诠释得淋漓尽致,这个季节的黄河悄无声息,温顺地流经河曲、白云山、曲峪、白道峪河......</p><p class="ql-block"> “碛”,在词典上的解释还是有些矜持:“水中沙滩”、“浅水中沙石”,没有黄河大碛(壶口)、二碛(大同碛)的惊涛骇浪和激流险滩景象。但白道峪的“碛”却有一个闻之惊恐的名称,叫着“迷魂碛”。一首“从包头下碛口,白道峪出的好水手”的黄河民谣,记载了白道峪的过往历史。这里的水手是指摆船掌舵的、决定行船命运的老艄公。二十年前我应市旅游局之约在碛口一个古院落创作《寻迹黄河古镇碛口》,经老朋友李世喜介绍见到了一位闻名于黄河两岸的老艄公丁振金,他的祖籍在黄河西岸丁家湾,祖辈三代都在黄河上划船谋生被称为“行船世家”。年过花甲的老人操作一口流利的陕北话,说起黄河往事便精神振奋、滔滔不绝起来。他告诉我,黄河上行船凭的是一杆帆、一双橹、一对桨闯天下。从包头到潼关要“过九峪、闯八关”,“九峪”,就是林家峪、东道峪、西道峪、万河峪、木头峪、曲峪、白道峪、丛罗峪、堡则峪;而“八关”,即老王关(佳县)、辛关(石楼县)、永和关(永和县)、延水关(延川县)、西码头关(延长县)、东码头关(大宁县)、平头关(吉县)、铁狼关(永和县),老人说起黄河往事便不加思索、如数家珍,满是沧桑的脸庞上透露着坚毅、激动与怀念之情,令人感叹不已。我不知道这个“九峪八关”有没有包含兴县、保德、河曲、偏关一带,但以碛口为中心的黄河上下游,人口稠密、河运繁忙,河流湍急、危机四伏,稍不留意便会闯入旋涡或者撞上暗礁,不是连人带船翻入河中,就是船底撞破或被夹在石头中动弹不得,这些都是老艄公们“谈碛色变”的常态。丁振金十八岁就当上了“艄公”,是远近闻名敢于驾船闯“二碛”的老艄公之一,1948年毛泽东离开陕北东渡黄河时,就被当地政府在上百名艄公水手中选定为毛泽东撑船的摆渡人之一。</p><p class="ql-block"> 扯得远了,我们还是回到白道峪。白道峪的“迷魂碛”暗流涌动、砂石翻滚,从包头和碛口往来的货船,艄公们望着波涛汹涌的急流,不敢过碛,老板们只得花大价钱请白道峪的老艄公来摆渡“迷魂碛”,于是便滋生了专门为货船摆渡闯碛的“老艄产业”,而这些技术精湛的老艄们几乎都集中在贺姓人家,其中以贺楫杰最为杰出,号称“河曲到碛口黄河路上最好的老艄公”,其故事颇为传奇,我们来看看。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来自包头的贺、白二家兄弟们相约,从保德行船运货到白道峪,不幸撞上了“迷魂碛”的河中暗礁,白姓人为抢救两家货物不幸落水殉难,贺姓人感恩其大义,将其安葬于此地,自己也在此定居,并将此地取名为“白道峪”。 </p><p class="ql-block"> 树木葱茏、荒草萋萋,就在这当年白姓兄弟遇难的黄河岸边,河水缓缓流过,四处茂盛静谧的令人压抑。伫立在河边,我忽然觉得这个“白道峪”取名并不适当。为什么不用“白家峪”呢?这里淹没的难道仅仅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兄弟吗?不,一个勇敢鲜活的生命在这里汇入了惊涛,当一个黄河汉子面带坚毅的勇气,走上船头与惊涛骇浪拼搏时,那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勇气,他的背后有妻子儿女,有年迈的父母,为了谋生而闯黄河、过险滩,他的死,是源于一种底层的拼搏和奋斗,江河千古生命陨落,留给后人的只有无尽的凭吊和矫情的感慨。“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贺家不仅应该把这个地名为“白家峪”,甚至应该为白姓兄弟立一块碑,或者造一座石刻的雕塑,以彰显其精神大义,即便是在“白道峪”乡村振兴和文旅示范的今天,也可以供后人和游客们缅怀凭吊、增加该村的知名度。</p><p class="ql-block"> 现在,该走进九十九孔半窑洞,去看看这座具有明清风格的贺家老宅院了。据说老宅院始建于清顺治年,跨越六十多年于乾隆年间建成。今天已经看不到贺家大院的原貌了,但这些新修建筑仍然可以隐约看到它之前的规模和奢侈豪华:“一座明月楼,八门套九星,九间朝王殿,十座抱厦厅,九水归一水,财源永不停,九十九眼半,窑洞难数清”。为什么是九十九间半呢?据说是原计划修100 孔窑洞,可每当修到第 100 孔窑洞时便倒塌。有匠人提醒,说功德不可太满,加修半间即可,于是主人便修了一个半间,大功告成。“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个故事寄寓了儒家文化中,世间万物无十全十美之说,宇宙万物都有其自然运行规律,如果刻意地去追求所谓完美,而违背了道与德,违背了自然法则,就会适得其反,这个故事留给人们的思考,不仅仅只是一个修窑洞的启示。</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认为,临县不仅是山西仅次于洪洞的人口大县,而且是一个人文荟萃、人才辈出之地,我们来看这一首流传甚广的黄河民谣,是怎样描绘临县沿黄“四峪”的。“堡子峪文风为首,丛罗峪尽是高楼, 曲峪镇赛过苏州,白道峪出的水手。”这是黄河沿岸百姓的实景描述,当然也不乏浪漫、期盼和想象。文风、高楼、苏州、水手,独倚高楼的才子佳人,望穿秋水的凝眸,功名财富的追求,以及艄公们的艰苦拼搏,这是一幅在古典诗词中特别是在李白、杜甫诗句中相当常见的黄河江山图。原创者无疑是一位略有文采的乡土文人或者民间顺口溜高手,他吟诗感慨的地方当在黄河东岸的克虎、曲峪、丛罗峪、堡子峪,离碛口自然是很远的。碛口是个繁华之地,那里有的是文人和商贾,他们的远泊无非是为了觅取功名或富贵。一般来说,“西守里”人并不像碛口商人一味地儿女情长,碛口有的是镂金错彩和依红偎绿,相对于贫瘠和忙绿的白道峪人来说,这里的世界要比碛口的朱楼和深院要开阔得多,因为经过了长期的船辑拼搏和远航思念,一种不同于商贾追逐、灯红酒绿的自然氛围,造就了白道峪古渡的那一片逐浪漂泊的归帆。</p><p class="ql-block"> 船工们,他们脚下不仅仅是赖以安身立命的黄土地,还有那波涛汹涌千古大河,历史烟云已经淡远,艄公们也不复存在,但民谣中那种黄河人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却没有走远。曲峪之行,正是绿肥红瘦的暮春季节,清流、枣芽、青草、夭桃、翠柏,到处都蓬勃着生命的活力,悠然其间,每一步都踩着一首亮丽的田园诗。乡村振乡的号角已经吹响,正觉寺、十二连城、开阳村、白道峪和九十九间半窑洞的故事,被奋斗者们赋予了新时代的绚丽色彩和优美韵律。这是一则关于奋斗和远航的传奇。极目黄天厚土,云水苍茫、雄关漫道,奋斗就在脚下,在这第二个百年征程的新时代,我们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去拼搏、去追求、去创新,这就是包括曲峪人在内的黄河、黄土高原人的性格特征,也是我们一生孜孜追求的、令人心旌摇荡的雄浑之美!</p> <p class="ql-block"> 去年,在申报中民协国家级非遗时,曲峪上游克虎镇的高爱启,提供了一首《黄河船工号子》记忆深刻。号子分为正月下船号子、扳船上浪号子和腊月抽船号子,配合四季行船中的拉船、登船、背船、搬船、上浪、靠岸等动作,每一个环节都扣人心弦令人震撼:“禹王治水呦把河开哎,一个渡口呦一只船哩,十个艄公哎把船搬哩,桃花渡里哟走一回哎”!“齐用劲啊!摆顺船啦!腰挺硬呀!双腿凳呀!”,“老婆给咱做好饭呀,羊肉疙瘩则泡白馍呀”!“拴好船呀,搂着老婆孩子过年关呀!”这些晋陕大峡谷的黄河船工们,他们脚下不仅仅是赖以安身立命的黄土地,还有那波涛汹涌千古大河,历史烟云已经淡远,艄公们也不复存在,但民谣中那种黄河人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却没有走远。</p><p class="ql-block"> 曲峪之行,正是绿肥红瘦的暮春季节,清流、枣芽、青草、夭桃、翠柏,到处都蓬勃着生命的活力,悠然其间,每一步都踩着一首亮丽的田园诗。乡村振乡的号角已经吹响,正觉寺、十二连城、开阳村、白道峪和九十九间半窑洞的故事,被奋斗者们赋予了新时代的绚丽色彩和优美韵律。</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则关于奋斗和远航的传奇。极目黄天厚土,云水苍茫、雄关漫道,奋斗就在脚下,在这第二个百年征程的新时代,我们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去拼搏、去追求、去创新,这就是包括曲峪人在内的黄河、黄土高原人的性格特征,也是我们一生孜孜追求的、令人心旌摇荡的雄浑之美!</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高迎新,方山人,出生于四川成都,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国民协会员、省作协会员、省民协会员、吕梁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吕梁市中华文化促进会副主席、《吕梁风》主编、吕梁市优秀传统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吕梁传统文化研究》执行主编、吕梁市鑫晖文化传媒公司影视部主任、吕梁学院外聘教师。2010年中共吕梁市委授予“优秀艺术工作者”称号,2007年论文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蒲公英奖”银奖、2008年论文获山西省社科院优秀论文三等奖。原创图书:《走进骨脊山》、《寻迹黄河古镇碛口》、《黄河古镇三交》、《黄河古镇孟门》(以上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电影文学剧本《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以及《漫漫黄芦岭》、《六郎寨》、《骨脊山下春潮涌》等近百篇文化散文在人民日报、山西日报、吕梁日报等省内外报刊发表;在《黄河传人》、《土豆花开了》等八部本土电影故事片中担任总监制。主编图书有:《临县伞头秧歌》、《离石弹唱古曲精选》、《汾阳地秧歌》、《奉献人生》、《旱船秧歌词曲选》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吕梁市民间文艺家协会</p><p class="ql-block">吕梁市优秀传统文化研究会</p><p class="ql-block">《吕梁风》编辑部</p><p class="ql-block">《吕梁传统文化研究》编辑部</p><p class="ql-block">《吕梁风韵》公众号编辑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年7月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