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 魂飞魄散的乱世。长篇小说《安魂记》试读1。从实地探访到文本初成,发酵和蒸煮用去了五年~</p> <p class="ql-block">—— 东八里村民英勇反击赵匪</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01 北洋末世</b></p><p class="ql-block"> 民国十二年的料峭春寒中,紫禁城外的长安街上,马蹄声杂沓如鼓点,敲击着长长的青石板。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匆匆而过,军靴踏起的尘埃在晨光中飞舞,如同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既混乱又迷茫。</p><p class="ql-block"> 在中南海一间幽暗的办公室里,大总统黎元洪正伏案批阅堆积如山的公文。他的手指因长年握笔而微微发颤,但那颤抖更像是愤怒的压抑——每一份电报都是对中央权威的公然藐视,每一纸公文都在宣告着这个国家的四分五裂。他额头上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重,如同黄河决堤后留下的沟壑。</p><p class="ql-block"> "总统,山东又出大事了。"秘书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加急电报放在桌案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如刀割。</p><p class="ql-block"> 黎元洪猛地抬起头,那双疲惫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一股近乎绝望的怒火。他一把抓过电报,迅速扫视着上面的内容,脸色愈发阴沉:"临城劫车案?孙美瑶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列车?这些土匪简直无法无天!"他一拍桌子,茶碗跳了起来,溅出的茶水在红木桌面上洇开一片:"熊秉琦在干什么?郑士琦在干什么?堂堂山东省,竟然让一群土匪闹得天翻地覆!"</p><p class="ql-block"> 而在千里之外的济南督军府,山东省长熊秉琦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地听着幕僚的汇报。这个身材中等、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留着一撮精心修剪的胡须,眼神中透着官场老手特有的精明和谨慎。但此刻,那种谨慎已经变成了明显的惊恐。</p><p class="ql-block"> "省长,临城案闹得沸沸扬扬,连洋人都惊动了。"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秘书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北京那边连发三道电报,要求我们立即剿匪。外国领事馆也在施压,说要动用武力保护在华侨民的安全。"</p><p class="ql-block"> 熊秉琦缓缓摘下眼镜,用手指揉搓着太阳穴。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临城劫车案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匪患,更是对整个北洋政府权威的公然挑战。如果处理不当,别说他这个省长,就连北京的大总统都可能因此下台。</p><p class="ql-block"> "军务督理那边怎么说?"熊秉琦的声音干涩而滞重。</p><p class="ql-block"> "郑督理说正在调兵遣将,但是——"秘书欲言又止。</p><p class="ql-block"> "但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但是军饷不足,士兵们情绪不稳。而且各路军阀都在观望,谁也不愿意真正出力。"</p><p class="ql-block"> 熊秉琦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透过雕花的窗棂,能看到远处的大明湖波光粼粼。那里曾经是太平盛世的象征,如今却成了他内心焦虑的写照。</p><p class="ql-block"> 在山东军界,军务督理郑士琦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踱步。这个曾经跟随袁世凯多年的老将,有着军人特有的刚毅面容,但此刻那张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愤怒。墙上挂着的山东军事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处匪患的位置,看起来触目惊心。</p><p class="ql-block"> "传令下去,调集第五混成旅,准备大举剿匪。"郑士琦对着手下的参谋长说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p><p class="ql-block"> "督理,李森旅长报告说,他的部队现在驻扎在临沂一带,距离抱犊崮较远。而且——"参谋长有些为难地说道,"李∵旅长担心如果全力剿匪,会给其他土匪可乘之机。"</p><p class="ql-block"> 郑士琦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李森这是在推诿!告诉他,这是军令,不是商量!如果再敢拖延,军法从事!"</p><p class="ql-block"> 而在更远的鲁南马岭山脉深处,另一个更加危险的存在正在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p><p class="ql-block"> 赵嬷嬷坐在山寨议事厅的主位上,烛光在她的脸庞上摇曳不定,那张曾经美丽的面容如今憔悴如枯花,但眼中却燃烧着比男人更加炽烈的仇恨之火。</p><p class="ql-block"> "大姐,孙美瑶在抱犊崮闹得那么大,官府现在都忙着对付他,正是咱们扩张的好时机。"绰号“铁塔”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副头目</span>王大柱恭敬地汇报着。</p><p class="ql-block"> 赵嬷嬷的唇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那笑容美丽而阴森,如同罂粟花般妖艳而危险:"孙美瑶那个蠢货,只知道图一时痛快,却不知道引火烧身。不过也好,让他去吸引官府的注意力,咱们在暗处发展壮大。"她站起身来,走到厅堂的神龛前。那里供奉着关公像,红脸长髯的武圣在烛光下显得威严肃杀。赵嬷嬷凝视着关公像,眼中的疯狂渐渐压过了理智:"等时机成熟了,咱们就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厉害!"</p><p class="ql-block"> 远在北京紫禁城的养心殿里,末代皇帝溥仪正坐在龙椅上发呆。这个十七岁的青年,有着超乎年龄的忧郁气质,他的眼神总是游移不定,仿佛永远在寻找着什么却永远找不到的答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龙椅扶手,那种单调的节拍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响,像是在为这个垂死的王朝敲响的丧钟。</p><p class="ql-block"> "万岁爷,外面又乱了。"太监总管小德张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山东的土匪劫了火车,连洋人都被绑了票。朝廷震动,各国领事馆都在抗议,说是要用武力保护侨民。"</p><p class="ql-block"> 溥仪苦笑一声,笑容中有着深深的自嘲:"朝廷?什么朝廷?我这个皇帝都成了笼中鸟,还谈什么朝廷震动?"他站起身来,在殿内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很重,仿佛要把内心的愤懑都踩在脚下:"德张,你说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什么时候才不会有人为了一口饭、一件衣服而去杀人抢劫?"</p><p class="ql-block"> 小德张低着头,不敢回答。他知道,这个问题连那些满腹经纶的大臣们都回答不了,更何况他一个奴才。</p><p class="ql-block"> 窗外,夜色渐深。在这个古老帝国的心脏地带,一个旧世界正在痛苦地死去,而新世界的轮廓尚未清晰浮现。无数个普通人正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求生,他们不知道明天会带来什么,只知道今天还活着,就要为了活下去而战斗。</p><p class="ql-block"> 从北京的紫禁城到济南的督军府,从临城的铁路线到马岭山的土匪窝,整个中国大地都笼罩在一片混乱和血腥之中。官府无能,军阀割据,土匪横行,民不聊生。这就是民国十二年的中国——一个英雄与枭雄并起、圣人与魔鬼共舞的混沌时代,一个令苦难苍生魂飞魄散的乱世。在这样的乱世里,每一个人都在为生存而挣扎,每一个地方都在上演着生死离别的悲剧。</p><p class="ql-block"> 在鲁南那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东八里被屠村后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02 鲁南匪患</b></p><p class="ql-block"> 马岭山脉如同一条巨大的黑龙,蜿蜒盘踞在鲁南与苏北的交界处绵延数百里的崇山峻岭中,藏匿着这个时代最原始的野性与最赤裸的残酷。</p><p class="ql-block"> 春雨过后,山间雾气缭绕,松涛声如远古的呼唤,而在这看似宁静的绿色屏障背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暴力正在酝酿。</p><p class="ql-block"> 在马岭山主峰下的一处隐蔽高地上,赵嬷嬷的山寨已经初具规模。这里原本是一座废弃的古庙,经过匪众的改造,成了易守难攻的据点。残存的佛像被推倒,代之以刀枪剑戟。香炉里燃烧的不再是檀香,而是用来熔铸子弹的铅块。那些曾经用作颂扬慈悲的经文,也被撕下来包裹火药。</p><p class="ql-block"> "大姐,又有新人来投靠了。"副头目绰号"铁塔"的王大柱匆匆跑进议事厅,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他身材高大如铁塔,故得此绰号,原是张宗昌手下的一个营长,因为杀了上司而逃进山中。</p><p class="ql-block"> 赵嬷嬷正在擦拭那把银柄匕首,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那双经历过无数苦难的眼睛中闪烁着审视的和疑问:"有多少人?都是什么来路?"</p><p class="ql-block"> "二十七个,都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王大柱恭敬地回答,"为首的是个叫徐大鼻子的,说是在豫东做过几年买卖,手底下有些本事。"</p><p class="ql-block"> 赵嬷嬷的唇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她太了解这些男人了——在和平年代,他们或许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是循规蹈矩的小商贩,甚至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但一旦乱世来临,一旦生存受到威胁,人性中最原始的兽性就会觉醒。他们会为了一口饭、一件棉衣、一个女人而举起屠刀,会为了活下去而背叛一切曾经珍视的东西。"让他们进来。"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布衫。这身衣服原本是上等的丝绸,如今却已破旧不堪,但穿在她身上,依然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之气。</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徐大鼻子带着手下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人确实鼻子异常粗大,占去了半张脸,看起来滑稽可笑,但他的眼神却精明狡诈如狐狸。他一见到赵嬷嬷,立刻恭敬地抱拳行礼:"在下徐庆山,久闻赵大姐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p><p class="ql-block"> 赵嬷嬷冷冷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带着饥饿的绿光。但她也看得出来,在那饥饿的背后,还有着比野兽更加危险的东西——绝望。绝望的人最容易变成恶魔,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你们是逃荒的,还是做案子的?"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p><p class="ql-block"> 徐大鼻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大姐明察秋毫。实不相瞒,兄弟们确实在河南做过几桩买卖,但都是被逼无奈。这年头,不是你抢别人,就是别人抢你,咱们这些草民,只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p><p class="ql-block"> "说得好!"赵嬷嬷忽然拍手称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谁还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既然你们投靠我赵永龄,我就给你们一条活路。但是——"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如刀:"在我这里,只有一个规矩,就是绝对服从。谁敢背叛,谁敢怀有二心,我就让他生不如死!"说着,她忽然抽出腰间匕首,刃光一闪,徐大鼻子身边一个小头目的耳朵就被削掉了半边。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耳朵跪倒在地,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流。"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赵嬷嬷收起匕首,脸色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身上的股股杀气,那是一种见过太多死亡、经历过太多痛苦才会有的可怕气息。</p><p class="ql-block"> 徐大鼻子和手下们都被震慑住了,一个个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原本以为这个女匪首不过是借着男人的威风才有今天的地位,现在才明白,她比任何男人都要可怕。</p><p class="ql-block"> "好了,血已经见过了,规矩也立下了。"赵嬷嬷重新坐回主位,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赵永龄的人了。铁塔,给他们安排住处,明天开始训练。"</p><p class="ql-block"> 待众人退下后,赵嬷嬷独自一人坐在议事厅里,凝视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地图。那是鲁南地区的详细地形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各个村镇的位置,其中东八里村被画了一个特别大的圆圈。她的手指轻抚过那个圆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在她的记忆中,那里住着一群自以为高尚的人,他们有着和睦的家庭,安定的生活,还有着她永远无法拥有的那种纯朴的幸福。"凭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怨毒,"凭什么他们能过得那么安逸,而我却要在这山沟里跟野兽一样厮杀求生?既然老天不给我幸福,那我就亲手毁掉这世上所有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夜色渐深,山风呼啸。在马岭山的各个角落里,还有许许多多像赵嬷嬷这样的人,他们或是因为生计所迫,或是因为仇恨驱使,或是因为野心膨胀,纷纷聚集到这座大山中来。他们带着各自的故事,各自的痛苦,各自的罪恶,在这里汇聚成一股足以颠覆整个地区的暗黑力量。</p><p class="ql-block"> 远处传来豺狼的嚎叫声,在夜空中回荡不绝。那声音凄厉而悠长,如同这个时代无数冤魂的哀鸣。而在那嚎叫声中,马岭山中的匪患正在一天天壮大,一天天变得更加危险。他们很快就会像山洪一样爆发,冲出这连绵苍莽的群山,去吞噬那些平静村庄里的生命与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