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之殇的求赎

老米

作 者：老 米

美篇编号：19628222

图 片：源于网络，致谢原创　

　　进入到花甲之年，人闲了下来，但大脑却异常活跃，一些封存已久的往事，尤其是年轻时莽撞行事的一幕幕片段，总会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浮现。每当忆起，内心就极不平静，仿佛一块石头投进池塘，泛起阵阵涟漪。

　　七十年代末期，林场生活条件极其艰苦，人们几乎常年都闻不到荤腥味儿。那时，能从河里打上几条鱼，大家围着锅边争抢着吃，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我十九岁那年的秋季，林场新分来一批知青，其中有几位一直生活在农村，是通过托关系农转非，进到了林业系统内部。他们不仅肯吃苦，干活有窍门，还满脑子鬼点子。

面对林场清苦的生活，以及常年吃不到肉的窘境，一位年龄稍大的农村知青，盯上了林场膘肥体壮的黄牛。上午大家到地里挖萝卜，回来的路上，他的馊主意就已经在心里形成了。

回到宿舍，他把我们几个年龄稍小的知青叫到一块，神秘兮兮地说：“天天喝萝卜汤，肚子早就提意见了！哎，你们想不想吃牛肉？”“别说牛肉了，现在连人肉都想吃了”。大家齐声应和道。

“想吃有办法，我保证今明两天内让你们吃上牛肉，你们信不信？” “别开玩笑了，林场离大杨树两百多里，现在坐车去买，来回也得三五天。” “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做完还人不知鬼不觉。”……说罢，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冷笑。

　　我们七八个人半信半疑，每人手里握着一根棍子，鬼使神差地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走到牛群附近。我心想：该不是想用手里的棍子打牛吧？这时，听到他低声吩咐：“你们分散开，把牛围起来，往前面的萝卜地里赶”。我们言听计从，把二十多头牛赶到了萝卜地里。

新挖出的萝卜平铺在地里，等待集中装车。牛群一见到红彤彤圆溜溜的萝卜，便争先恐后地扑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就在牛儿们费力吞咽萝卜之际。他突然高声发令：“使劲撵牛，别停！跟着牛群猛追，追的越快越猛越好！”我们这些愣头青，仿佛闻到了红烧牛肉的香味儿，顾不得多想，闷头按照他指令，一路呐喊着，穷追不舍，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大约跑出去八百米左右时，一头成长中的强壮黄牛，突然发出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出筋骨般轰然倒下。等我们喘着粗气，跌跌撞撞跑到牛近前时，只见它浑浊的眼球被憋闷的几乎突出眼眶，脖子和头部的青筋暴起，口吐白沫；连续翻转的白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四肢剧烈抽搐，胡乱地蹬着腿儿。那狰狞痛苦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直发怵：这牛也太不经折腾了，这回可闯大祸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又急切地喊到：“别管牛了，赶快往回跑！”我们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一路狂奔回到林场。进了宿舍关上门，他挨个叮嘱：“听好了，谁也不能声张，一下午就猫在宿舍，等晚上自有分晓。”大家满腹狐疑，完全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当晚，放牛官在清点牛群时，发现少了两头，担心野兽袭击落单牛，立即向领导做了汇报。次日清晨，林场动员知青们外出找牛，我们故意绕了几个圈，最后才朝着头天倒下那头牛的方向走去。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死在地上的那头牛。没走几步，又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头牛，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不知何时也早已断了气。

林场领导安排我们这些知青，拿着刀斧去肢解牛尸体。当我们剖开牛身时，赫然发现牛的食管处卡着一个大萝卜。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牛吃萝卜狂奔，被噎死了！我们将牛肉一块一块卸了，运回了林场。

　　已经整整半年没沾过荤腥，领导叮嘱：让我们放开肚子吃，大伙彻底放下了顾忌，早将憋死牛的事儿，忘到了脑后。那晚的牛肉格外鲜香，油花在齿间爆开的滋味，引得每个人都大快朵颐。

可谁曾想到，报应很快就降临到了我们头上。由于当晚肉吃的太多，一时难以消化，肠胃吃不消了——半夜里，腹胀的疼痛，搅得我们辗转难眠，我和同宿舍三个伙伴实在躺不住了，便起身到外头消食，没想到夜色里有六七个人，竟和我们一样，捂着肚子来回渡步，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看来暴饮暴食后，消化不良的不止我们几个。

参与赶牛的人个个守口如瓶，愣是没露出半点风声，甚至盘算着第二年还用这种法子“加餐”。可林场领导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转年开春，原本种萝卜的地全换成了小麦。没了诱人的萝卜，也没了狂奔的牛群。那两头被噎死的黄牛，最后的嘶吼声，成了这场悲剧的“绝唱”。

　　时光飞逝，转眼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五十年了，每当独处或夜深人静时，回忆起年轻时莽撞的往事，那头黄牛狰狞痛苦的模样，便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当年只为满足口腹之欲，从未想过那头牛在生命最后时刻，承受了怎样的绝望和痛苦。这些年，我无数次在心底里告慰自己。也许，唯有把这段往事公之于众，直面曾经做过的鲁莽囧事，才能稍稍抚慰经年累月的自责，获得内心深处真正的求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