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小河

逍遥老爷子

<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逍遥老爷子</p><p class="ql-block">美篇号:71097293</p><p class="ql-block">图 片:逍遥老爷子+网图</p><p class="ql-block">音乐——分享龚琳娜的单曲——《小河淌水》</p> <p class="ql-block">  门后的小河,流走了我的少年时光。</p><p class="ql-block"> 她总在晨光里舒展腰肢,像奶奶未纳完的蓝布条,从巷口的石桥下漫过来,又悄无声息地钻进远处的小树林深处。河水清得能数清鹅卵石上的苔衣,云影掠过的时候,整条河就成了天空抖落的一块碎镜子,晃得人眼睛发潮。</p><p class="ql-block"> 我是被河水泡大的孩子。初夏的午后,蝉鸣把空气蒸得发黏,阿爹会提着木盆坐在青石板上搓衣裳。皂角泡浮在水面,被阳光镀成金晃晃的珠子,顺着水流漂向鸭群。白鸭子们从不慌张,呷呷地追着泡沫,尾羽扫过水面,画出一圈圈淡绿色的涟漪。那时我总蹲在石阶上,看自己的影子被流水揉碎,又在下游重新拼合,仿佛岁月也能这样被河水轻轻熨平。</p><p class="ql-block"> 石桥的石缝里嵌着无数代人的故事。张家阿婆说,她嫁过来那年,石桥还没装护栏,有个货郎夜里赶路,连人带挑子栽进了河里,第二天却在三里外的草滩上醒来,怀里还抱着半筐没湿的糖人。李家爷爷则坚信,月圆之夜能听见河底有铜铃响,那是早年间沉在河底的花轿上的饰物。我曾在无数个满月夜趴在桥栏上听,只听见水流穿过石孔的呜咽,像谁藏在暗处轻轻吹笛。</p><p class="ql-block"> 河水最热闹是在端午。青竹扎的龙舟要在河里泡三天,孩子们就天天守在岸边,看大人们给船身刷桐油。油亮的船身倒映在水里,像两条首尾相接的鲤鱼。比赛那日,河水都像被鼓声震得跳起来,桨叶劈开的浪头溅在围观者脸上,带着芦苇的清香。我挤在人群里,看阿爹站在船头击鼓,他的号子混着水声漫过来,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赛后总有孩子跳进河里摸彩头,有人摸到系着红绳的鸭蛋,有人捞起断了的桨片,而我曾在水草丛中拾到过一枚铜纽扣,上面的花纹被河水磨得温润,像岁月的指纹。</p><p class="ql-block"> 后来河水开始变浑,像被谁倒进了墨汁。工厂的排水管从芦苇荡里伸出来,咕嘟咕嘟地吐着白沫,白鸭子们渐渐不来了,连岸边的狗尾草都长得蔫蔫的。阿爹再去河边洗衣时,会先皱着眉舀半瓢水,看半天才能把木盆放下。有年夏天暴雨过后,河水漫过石阶,冲来许多塑料袋和烂菜叶,石桥的石缝里卡着只断了线的红风筝,塑料翅膀被泡得发胀,像只受伤的蝴蝶。</p><p class="ql-block"> 我离开家乡那年,河水已经瘦成了细带子。卡车驶过石桥时,能看见河底裸露的鹅卵石,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阿娘站在岸边挥手,她的白发被风扬起,和河面上的塑料袋一起飘动。后视镜里,石桥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灰黑色的点,只有流水声还在耳边绕,像谁在说未完的话。</p><p class="ql-block"> 再回去已是三十年后。车子停在新修的水泥桥头,我几乎认不出这里。河水重新变得清亮,岸边砌了汉白玉栏杆,芦苇丛里立着“饮用水源保护地”的牌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石阶上,手里捏着片柳叶,正看自己的影子在水里晃。阳光落在她脸上,落她的身上。就像我当年懞憧时暗恋的姑娘阿香。</p><p class="ql-block"> 阿爹坐在桥边的石凳上,给我讲这几年的变化。工厂迁走了,河道清淤时真的挖出过铜铃,还有半块花轿板。“你看,”他指着水里游弋的小鱼,“连鲫鱼都回来了。”风吹过芦苇,沙沙的声响里,我仿佛又听见了当年的鼓声和号子,听见白鸭子呷呷的叫声,听见无数个黄昏里,河水漫过青石板的轻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上来时,河水变成了暗蓝色。远处的灯光落在水面,像撒了一把碎星星。我知道,那些被河水带走的岁月,其实从未真正离开。它们就在鹅卵石的纹路里,在芦苇的根须里,在每一滴流过石桥的水里,等着某一天,被归来的人重新拾起。</p><p class="ql-block"> 就像此刻,晚风拂过脸颊,带着熟悉的湿润气息。我忽然明白,所谓故乡,不过是一条永远在心里流淌的河,无论走多远,那些浸在水里的时光,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漫过记忆的堤岸,带着我们回到最初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