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下水道 <p class="ql-block">和平街与建设路交叉口的下水道检修井盖比周围的要大一圈，边缘的铸铁已经锈蚀成暗红色。小翠蹲下身，手指轻触冰冷的金属表面，赵工给的那把钥匙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p><p class="ql-block">“就是这里。”郑国栋环顾四周，小声说道，“第三个检修口。”</p><p class="ql-block">午后的阳光斜照在柏油路面上，给井盖镀上一层金色的边缘。不远处，几个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这对“市政工人”——郑国栋不知从哪弄来两套橙色工作服和反光背心。</p><p class="ql-block">“我先下去。”郑国栋用撬棍卡住井盖边缘，“你跟着我，保持警惕。”</p><p class="ql-block">井盖被掀开的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张小翠胃部一阵抽搐，强忍住干呕的冲动。郑国栋面不改色，将安全绳系在路边的消防栓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间。</p><p class="ql-block">“我先下，确认安全你再下来。”他戴上头灯，动作利落地钻进井口。</p><p class="ql-block">张小翠跪在井口边缘，看着郑国栋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绳子轻微晃动，井底传来沉闷的回音：“可以下来了，梯子很结实。”</p><p class="ql-block">张小翠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塞进工作服内袋，戴上另一盏头灯，小心翼翼地踩上生锈的铁梯。井壁湿滑，长满青苔，每下一步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头灯照出的一小圈光晕。</p><p class="ql-block">终于踩到实地时，张小翠的双腿已经微微发抖。郑国栋解开安全绳，用手电筒照向四周。他们站在一条宽阔的下水道主干道中，两侧是缓缓流动的污水，水面漂浮着不明物体。拱形的混凝土顶部不断滴水，在寂静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p><p class="ql-block">“X-327，Y-418……”郑国栋查看手机上的离线地图，“应该往这边走。”</p><p class="ql-block">张小翠紧跟着他，尽量不去想脚下踩的是什么。下水道像一座地下迷宫，岔路不断出现，每条通道都散发着同样的腐臭气味。头灯的光线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有时她会产生错觉，仿佛那些影子在自主移动。</p><p class="ql-block">“等等。”郑国栋突然停下，指着左侧墙壁上一个模糊的标记，“看这个。”</p><p class="ql-block">张小翠凑近一看，是一个几乎被青苔覆盖的箭头，下方刻着“LJ-1989”。她的心跳加速：“LJ……林建军！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标记！”</p><p class="ql-block">郑国栋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找对地方了。”</p><p class="ql-block">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他们拐进一条较窄的支道。这里的污水只到脚踝，但气味更加刺鼻。走了约莫五分钟，前方出现一个金属门，上面用红漆写着“检修室3”。</p><p class="ql-block">“第三个检修口……”张小翠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p><p class="ql-block">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但钥匙孔依然清晰可见。张小翠掏出赵工给的钥匙，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试了三次才对准锁孔。</p><p class="ql-block">“咔嗒”一声，锁开了。</p><p class="ql-block">郑国栋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检修室很小，约四平方米，墙壁上挂满老式的管道图纸和工具。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表面长满了霉菌。</p><p class="ql-block">“找找看。”郑国栋开始检查墙壁，“你父亲可能把东西藏在暗格里。”</p><p class="ql-block">张小翠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的一个金属盖板上。盖板边缘异常干净，似乎近期有人动过。她蹲下身，手指扣住边缘的凹槽，用力一拉。</p><p class="ql-block">盖板纹丝不动。</p><p class="ql-block">“郑老，这里！”她招呼道。</p><p class="ql-block">郑国栋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才将沉重的盖板掀开。下面是一个小型竖井，井壁上固定着铁梯。竖井底部，一个银灰色的金属箱静静躺在那里。</p><p class="ql-block">张小翠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那个箱子...她曾在母亲的老照片里见过，父亲总是把它带在身边。</p><p class="ql-block">“我下去。”她不等郑国栋回应，已经踏上铁梯。</p><p class="ql-block">竖井比想象中深，张小翠下到一半时，头灯突然闪烁几下，熄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她。</p><p class="ql-block">“张小翠？”郑国栋担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p><p class="ql-block">“没事。”张小翠稳住心神，继续向下摸索，“还能看见一点。”</p><p class="ql-block">借着从井口透下的微弱光线，她终于踩到实地。金属箱没有上锁，只是用一根皮筋固定。张小翠颤抖着手指解开皮筋，掀开箱盖。</p><p class="ql-block">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样物品：一个老式录音带，一本皮质笔记本，几张泛黄的照片，以及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似乎装着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边缘已经发黄。</p><p class="ql-block">张小翠打开纸条，上面是工整的钢笔字：“给我的孩子，无论你何时找到这些，请继续为正义而战。——林建军 1989.11.7”</p><p class="ql-block">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是林志强父亲留给他的遗言，却阴差阳错由她先看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放回，开始检查其他物品。</p><p class="ql-block">录音带上贴着手写标签：“梁国栋/刘世昌谈话记录-1989.10.15”。张小翠的心跳加速——这是幼儿园坍塌前一个月的录音！</p><p class="ql-block">皮质笔记本里密密麻麻记满了数据和观察记录。翻到最后几页，张小翠倒吸一口冷气——那是详细的受贿记录，时间、金额、经手人一清二楚，梁国栋的名字反复出现。</p><p class="ql-block">照片上是几个男人在酒桌上的合影。张小翠一眼认出年轻时的刘世昌和梁国栋，他们正举杯庆祝什么。照片背面写着：“庆功宴-0423批次顺利过关”。</p><p class="ql-block">密封袋里是一份正式文件，标题让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阳光幼儿园建筑材料特别审批单》，批准人签名处赫然是梁国栋的笔迹。</p><p class="ql-block">“找到了！”她朝井口喊道，“有录音带、账本和审批文件！”</p><p class="ql-block">“快上来！”郑国栋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我听到上面有动静！”</p><p class="ql-block">张小翠迅速将物品塞回金属箱，正要合上盖子时，突然注意到箱底还有一个暗格。她摸索着按下隐蔽的卡扣，暗格弹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盒。</p><p class="ql-block">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郑国栋的厉喝：“你们干什么？市政检修需要批准吗？”</p><p class="ql-block">没有时间细看了。张小翠将金属盒塞进口袋，抱起金属箱开始攀爬。刚爬到一半，突然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p><p class="ql-block">“郑老？”她惊恐地喊道。</p><p class="ql-block">没有回应。</p><p class="ql-block">张小翠加快速度，手指被铁梯的锈边刮出血也浑然不觉。快到井口时，一只大手突然伸下来，粗暴地将她拽了上去。</p><p class="ql-block">“找到什么了，小丫头？”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冷笑道，他的制服上别着“市政特勤”的徽章。</p><p class="ql-block">检修室里，郑国栋倒在地上，额头有血迹，三个同样装束的男人围着他。张小翠的金属箱被夺走，口袋里的金属盒也被搜出。</p><p class="ql-block">“都在这了，队长。”横肉男将物品交给一个高个子。</p><p class="ql-block">高个子队长翻看笔记本，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刻联系梁市长，我们找到了不该找的东西。”他阴冷地看向张小翠，“至于你们……擅闯市政设施，企图盗窃机密文件，发生′意外′也很正常，对吧？”</p><p class="ql-block">张小翠的血液瞬间冰凉。他们要灭口！</p><p class="ql-block">“你们这是犯罪！”她挣扎着，“那些证据证明梁国栋才是幼儿园坍塌的真凶！”</p><p class="ql-block">队长狞笑着掏出一个对讲机：“启动净化程序，三号区域。”</p><p class="ql-block">对讲机里传来确认声。几秒钟后，下水道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接着是一种奇怪的嘶嘶声。</p><p class="ql-block">“闻到了吗？”队长深深吸了一口气，“天然气。一会儿只要一点火花，整个下水道系统就会变成烤炉。”他拍拍张小翠的脸，“放心，很快的。”</p><p class="ql-block">特勤人员开始撤退，最后一人将郑国栋拖到门边，确保他被困在即将爆炸的区域。队长拿着金属箱和金属盒走在最后，临出门前突然转身：“对了，梁市长让我转告你，你父亲死前也是这样，像老鼠一样被困在下水道里。”</p><p class="ql-block">门被重重关上，落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p><p class="ql-block">张小翠扑到郑国栋身边，轻拍他的脸：“郑老！醒醒！”</p><p class="ql-block">老人呻吟一声，微微睁开眼睛：“小翠……快走……”</p><p class="ql-block">“门锁了。”张小翠绝望地环顾四周，“我们被困住了！”</p><p class="ql-block">天然气的气味越来越浓，张小翠开始感到头晕。她强打精神，检查门锁——确实无法从内部打开。检修室没有其他出口，除了……那个竖井！</p><p class="ql-block">“下面！”她扶起郑国栋，“竖井可能连接其他管道！”</p><p class="ql-block">郑国栋勉强站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回到竖井边。就在这时，张小翠注意到地上有个闪光的东西——是那个金属盒！特勤队长居然漏掉了它！</p><p class="ql-block">她捡起金属盒，发现它已经被摔开，里面是一个微型胶卷。没时间细看了，她将胶卷塞进内衣口袋，帮助郑国栋下到竖井。</p><p class="ql-block">井底的水位正在上升，已经没过脚踝。张小翠用手电筒照向四周，发现一条狭窄的侧向管道，直径约半米，勉强能爬进去。</p><p class="ql-block">“那边！”她指向管道，“应该能通到其他支线！”</p><p class="ql-block">两人刚钻进管道，下水道深处就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剧烈的震动。管道壁开始渗水，裂缝如蛛网般蔓延。</p><p class="ql-block">“爆炸开始了！”郑国栋咳嗽着，“快爬！”</p><p class="ql-block">张小翠手脚并用，在狭窄的管道中前进，膝盖和手肘很快磨出血痕。身后的郑国栋呼吸越来越重，但始终没有停下。</p><p class="ql-block">管道在前方分叉，张小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上的支路。爬了约二十米，前方出现一丝光亮——是一个排水口！</p><p class="ql-block">她拼命向前，终于到达出口。铁栅栏封住了去路，但锈蚀严重。张小翠用尽全力猛踹几下，栅栏终于松动。</p><p class="ql-block">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张小翠几乎哭出来。她钻出排水口，发现自己在一个偏僻的小公园里，排水口隐藏在灌木丛后。</p><p class="ql-block">转身帮助郑老爬出来时，远处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地面微微震动。公园里的人们惊慌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p class="ql-block">“得……得救了……”郑国栋瘫坐在草地上，脸色发白。</p><p class="ql-block">张小翠掏出胶卷，在阳光下仔细查看。微型胶卷被密封在一个透明胶囊中，保存完好。她突然想起什么，摘下戒指对着阳光转动——内圈的刻痕与胶囊底部的编号完全一致！</p><p class="ql-block">“这是……戒指里应该藏的东西！”她很吃惊地说道，“林伯父设计的！”</p><p class="ql-block">郑国栋勉强坐直身体：“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梁国栋的人很快就会搜查周边。”</p><p class="ql-block">张小翠扶起老人，两人踉跄着走向公园出口。远处，警笛声和消防车的呼啸此起彼伏。下水道爆炸已经引起了注意。</p><p class="ql-block">“去哪儿？”张小翠问道，“医院？警察局？”</p><p class="ql-block">“都不安全。”郑国栋摇着头，“梁国栋能控制这些地方。”他思索片刻说道，“去电视台！我有个学生在新闻部工作，我们可以直播曝光这些证据！”</p><p class="ql-block">他们拦下一辆出租车。车上，张小翠终于有机会仔细检查胶卷胶囊。转动某个角度时，她突然发现胶囊底部还有一行微小的字：“显影密码0423-1107”。</p><p class="ql-block">“密码……”她喃喃自语，“需要特殊方式才能显影……”</p><p class="ql-block">郑国栋凑过来看了看说道：“专业设备才行。电视台应该有。”</p><p class="ql-block">出租车驶入市中心，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张小翠望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城市景象，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三十年前，她的父亲和林志强的父亲也曾这样，怀揣证据奔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试图揭露真相。如今历史重演，只是角色换成了他们这一代。</p><p class="ql-block">“快到了。”郑国栋拍拍她的手，“坚持住。”</p><p class="ql-block">张小翠点了点头，握紧那枚胶卷和戒指。这一次，她不会让父亲和林伯父的牺牲白费。这一次，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p><p class="ql-block">出租车在电视台大楼前停下。两人刚下车，张小翠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林志强！</p><p class="ql-block">“小翠！”他的声音充满惊恐，“别去电视台！梁国栋已经派人控制了那里！”</p><p class="ql-block">张小翠的血液瞬间凝固：“什么？但是我们……”</p><p class="ql-block">“听我说。”林志强急促地说道，“郑老的手机可能被监听了。我刚接到匿名电话，说你们正前往电视台，那里有埋伏！”</p><p class="ql-block">郑国栋凑近听筒：“志强？你怎么……”</p><p class="ql-block">“我的病房电视正在直播新闻。”林志强打断他，“刚刚插播了一条消息，说电视台接到线报，有恐怖分子计划袭击广电设施，警方已全面布控。”他深吸一口气，“这是个陷阱！”</p><p class="ql-block">张小翠和郑国栋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电视台大厅里，确实能看到比平常多的警力。</p><p class="ql-block">“那我们现在去哪？”张小翠低声问道。</p><p class="ql-block">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有个地方……梁国栋绝对想不到。”林志强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室。我父亲生前最后去的地方就是那里。”</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上一集：<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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