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玉姑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六年,我当兵的第二年开春,家中就给我去信,要给我找媳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我刚刚当了十三个月的兵,虚岁还不到十九。这个年龄按当下来说,也就高中才毕业,还是个嫰生生的“孩尾巴扭子”呢!可三叔在给我的信中说,要趁着穿着军装,戴着帽徽领章,模样儿受看,还有点政治“地位”,“识字班”也喜欢当兵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得抓紧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中急火火的给我找媳妇儿,就是怕我打了“光棍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老家团瓢峪,是沂蒙山区的一个库区移民村,人多地少很贫穷,娶个媳妇很不容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这个年代,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才结婚,三十多岁成家也算正常,五十岁、六十岁的鳏夫寡妇也有希望凑合起来,窟窟查查的叮当一气儿。可七十年代不行,那时候,说媳妇的最佳年龄是十八至二十五岁,过了二十五岁,就有“光”起来的危险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当兵入伍的那年,全村不足四百人口,三十岁以上的光棍汉就足够一个班,“光棍率”差不多占全村适龄青年的百分之八、九!有的家庭还用“换亲”“转亲”的法子,让女儿给儿子换媳妇,唉!我家一墙之隔的庄亲“老驴头”二舅兄弟俩,论长相是一表人才,可也是一对光棍儿,日子过得很孤苦,“老驴舅”倒也会苦中自乐,自称是光棍班的班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车之鉴可忧,就得末雨绸缪,所以,趁着我穿军装,家中就把给我找媳妇的事儿,纳入了正式议事日程,列为整个家族的中心工作,多次研究谋划,紧锣密鼓的进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给我找媳妇的事,并没有顺风顺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两个月后,我又收到了三叔的家信。我的父母都不识字,弟弟妹妹尚小,部队——家乡,两地沟通,都由三叔代劳。三叔的信中说,俩月时间,给我物色了三个“对象”,可都没有成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个“对象”,是甘河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里的“铁梅”!据说那“识字班”姓佟,人长的俊,还是高中生!因为演戏当过“铁梅”,所以,就有了这么个美称。一提“铁梅”,就连邻村都有名气。这事儿,是我表爷爷给当的媒人,可人家“铁梅”先询问我在部队入党了吗?军装是几个兜的?一米八的个子吗?表爷爷一听,——够呛!人家这条件,是想嫁军官啊!直接到团瓢峪作了回复,还说了句巧话呢!——瞎汉摸门帘子(没门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物色!“铁梅”条件高,那就找个“红梅”“腊梅”“春梅”啥的!三叔就托前万村他的“干兄弟”王纪孝表叔给俺操心。表叔的妈我叫表奶奶,俺这表奶奶真是热心肠!踮着小脚专门跑了两趟娘家,介绍她娘家亲戚的一个“识字班”,给我做媳妇。那“识字班”她娘,听说我是个当兵的,就应了下来。可“识字班”她爹,一听说未来的“女婿”是团坪峪村的,就连连摆手摇头,说,——那村不行!住在山半腰,一年四季担库水吃,一口人一年分不到50斤麦子。不中,不中!就这样,第二个“对象”又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气可鼓不可泄!外村的不行,就在本村找!可在本村找媳妇,难度有点大。我父亲这一辈叔伯兄弟五个,四个成了家的,“丈母娘”家都是本村。所以,村里的“识字班”,我叫姨叫姑的就多。左数右算,三叔就琢磨上了本村滕姓人家的“识字班”。三叔又托村里的三妗子当媒人,给我提亲。磨蹭了一个月,也没有头绪。什么原因?人家不说!若干年后才得到了个小道消息——人家嫌俺家一年到头缴纳“缺粮款”,说我连个“小大衣”“压底鞋”都穿不上!还说我从小就嘴贱舌快的调皮,十岁的那年,还偷过她家的杏!😂😂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两个月的时间,家中给我找了三个对象,连人影儿都没见到,就接连碰了三个钉子,让家中的父老深切的感受到了庄户人家讨媳妇的艰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六年的六月份,我正在团政治处报道组“帮助工作”。这一天,我又收到了三叔的家信。信中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问我,在沂水一中上学期间,有没有“对眼”的女同学,有没有和女同学联系过。乍一看信,感觉很纳闷。细细看下去,明白了!原来,和我同村一起入伍的善志,毕业后,一直没间断和他的女同学的通信联系,那女同学,先是给善志邮寄鞋垫子,后来又给善志做了双鞋,再后来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并且,年底就要和女同学定婚了!这消息在家乡传开后,就把三叔馋急了眼。于是,就迫不及待的给我来信,让我跟人家善志好好学习学习,自力更生排万难!自己的事儿自己办,不给家里添麻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了三叔的来信,我心里就想啊—— 好个善志啊,一起光腚长大,一起同学九年,一起当兵入伍,最要好的朋友,三天两头通信联系,这事儿还只字未提过呢!心里虽然埋怨善志保密,可也真诚的为善志祝福!同时,在找媳妇的事儿上,第一次有了压力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晚上,我来到了一零五团卫生队,找到了我的同学好友、卫生队上士王福平战友。俩人一起商量,如何完成三叔交待的任务,共同分析琢磨,在高中上学时和那个女同学“对眼”。经过反复论证研判,最后研究决定,就给高中的同桌树兰同学写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给女同学写信,我愁的慌!现在来看,跟女同学聊个微信啥的很正常。可那是七十年代啊,冒昧的给女同学写信,让人家说个脸皮厚、不正经什么的!那可就羞死个人啦!王福平战友是个热心肠,就积极鼓励我,他是真心待我好!——让我大胆的写,大胆的闯!胆子大一点,动作快一点!还说,同学之间,就写个信,怎么就不正经啦?你若愁的慌,我替你写!替你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没有让福平替我写信,我怕他胆子太大,步子太快!他写信,具我名,一旦说多了,说过了,弄巧成拙,出丑的还是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踌躇了三天,我还是给我的初中、高中都同过桌的树兰同学写了一封信,薄薄的一张纸,不足一百字,没有实质性内容,就是自我叙述当兵了,并且问好,如此而已!可为了显摆,我特意用的团政治处的稿纸和信封,嘿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着就是等待!满怀希望的等待了两个月,没有等来鸿雁传书!只好羞惭惭的回信写给家中,实话实说。家里人一看我在婚事的问题上,跟善志不是一个档次,根本就不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只好再次知难而进,重新启动给我找媳妇的项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次给我找媳妇的媒人是村里的富贵叔和他的媳妇长慧婶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是村里的大队会计,富贵叔是村里的民兵连长兼团支部副书记,(富贵叔他爹还是支部副书记)他们都“同殿称臣”,又是对门子邻居,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富贵叔是我的入团介绍人,我当兵体检时,为了让我显得“帅些”,富贵叔还把他的黄帽子借给我戴了三天!我找媳妇三次碰钉子的事,富贵叔都知道,也很替我撒急!于是,就和他的妻子(长慧婶子)商量,谋划着把长慧婶子娘家的叔伯妹子英儿姑娘,给我当媳妇。两口子谋划的时候,富贵叔的妹妹富玉姑姑也在场加入讨论,还替我说了不少好话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我的婚事,长慧婶子专门跑了两趟娘家,就带来了好消息——英儿姑娘两天后到团瓢峪相亲!按习俗,女方同意相亲,婚事儿就有了三成!这个消息让俺全家人大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玉姑姑和她们二队的社员们正在村前路边的“刀把子”地里割谷子。太阳东南晌时分,村前的大道上,就走来了挎着“竹提篮子”英姑娘。玉姑姑和英姑娘是表姐妹相称,她知道英姑娘的来意,笑嘻嘻的迎上前去,放下镰刀,接过竹篮子,谷子也不割了,工分也不挣了,就把英姑娘迎接回了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相亲的地点,在玉姑姑家里。我家参加相亲的全权代表是俺爹和俺三叔。见面寒暄过后,三叔就邀请英姑娘到我家看看,庄户习俗叫“相家”,按常规习俗,一旦女方同意相家的话,那婚事儿,就有了五成以上了。可喜的是英姑娘就答应了!俺爹乐的胡子乱扎煞,就急火火的拉着三叔笑嘻嘻的先回家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刚出门口,玉姑姑她爹就悄悄的嘱咐俺爹说,“大侄啊,可得长眼色呢,别捥到篮子里就是菜呀。”俺爹说,叔哎,人家不嫌咱穷就好啊,只要是个女的,会做口吃的,能拉吧个孩子就行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功夫,俺家里早已喜气扬扬,忙忙碌碌!九十一岁的老奶奶,早就梳扮的清秀秀的,三婶子也早来到了家里和面剁馅子包水饺,大妹妹忙活着刷洗茶壶茶碗子。此前一天,俺爹卖了四十斤瓜干,赶黄山铺集,割了一块猪肉!杀了一只小鸡,还专门到“老驴舅”家讨要的鲜鱼呢!此时俺娘正在锅屋里忙忙活活的炸丸子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在前当向导,英姑娘在中,长慧婶子压阵,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们,一帮子人就哄哄泱泱的进了俺家门。俺爹亲自动手把兀桌子擦了两遍,三叔重新把茶壶茶碗子刷了三遍,老奶奶颤颤巍巍的起身相迎,俺娘也从锅屋里蹿出来,眉开眼笑的向前搭讪,一家老少以庄户人家的最高礼节待客!笑容可掬,恭恭敬敬,万般殷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次寒暄过后,我那张全身照片,就闪亮登场亮相!接受着一帮子女士们的品头论足。俺老奶奶把我夸成了一朵花——“俺重孙子乖俊,越看越俊!”这句话重复了够五六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很会瞅火候,来到锅屋,亲自把俺娘炸好的丸子端上了桌。这里还有个论道,——按习俗,女方到男方家“相家”,只要女方在家里吃了喝了,那婚事儿就有了七、八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真会把握时机!那空儿,长慧嫂子力主,玉姑姑力劝,一番推诿过后,英姑娘就在俺家吃了“八大碗”,鸡鱼肉蛋都有!其中最主要的硬菜,就是俺娘炸的肉丸子!主食是水饺,这是庄户人家待客的“最高标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次“宴会”,俺爹、俺三叔、富贵叔等都没有捞着上桌,而且还主动干起了提壶端盘的活儿,关键时刻,要把女宾招待好,让她们吃好喝好,开心高兴。三叔很细心,专门到大队果园里买了一包袱“祝光”苹果。可三叔提出能否尽快定婚时,英姑娘很有远见的婉言回绝——不见真人不定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下午,三叔背着一包袱苹果,一直把英姑娘送到村后的大柿子行。英姑娘把我的照片拿走了——说是让她家里的人也看看我的模样,然后再定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家里的人举办“宴会”吃“八大碗”的时候,我正在千里之外的滁州市黄道山训练场,参加步兵骨干集训队,一天到晚的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呢!三叔又三番五次的来信,主题就一个,赶紧请假回家!可训练紧张啊,容不得我回家相媳妇。三个月后,这次找媳妇的事儿,也就慢慢的黄了。是我没回家的错?是家里礼节不到,招待不周?还是没有缘分?或者说,我那相片不受看,英姑娘和她的家人们,根本就没有相中我?没有细细探讨,事已至此,后话不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俺和玉姑及女儿</p> <p class="ql-block">玉姑和女儿</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转眼到了阳历年底。一九七六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我千里跋涉,探家回到了我的家乡团坪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黄昏,我身穿军大衣站在了爹娘面前。俺娘就端着煤油灯,端相我那红色帽徽红领章,左瞅右瞧了一阵,就用手抹起了眼泪,边抹边嘟囔“俺那华啊,看上去也不丑啊!还长高了一大截子……”(华是俺乳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家人啦呱到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俺爹冒着大雪,背了三十斤麦子,步行二十里,去黄山公社的国营饭店里换了二十多斤馍馍,还割了十斤猪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三天是个“黄道吉日”。三叔替我背着一笎子馍馍和那十斤猪肉,我跟在三叔的身后,身披军大衣,人模人样的跟着去“丈母娘”家改嘴认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丈母娘”家是本村,和俺家一条街,和三叔家是斜对门。我的岳父大人就是玉姑姑她爹。给我当过媒人的富贵叔现在成了我的舅哥,原来曾给我当“帮媒人”的玉姑姑,就是我的媳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给我做媳妇,富贵叔(现在该称舅哥)功不可没!在此,有必要叙述一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和富贵叔的叔伯姨子英姑娘“黄”了后,富贵叔老觉得自己这个媒人当得窝囊!还和媳妇长慧嫂子吵了一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有一天他就找到了俺三叔,啦呱起来。富贵叔说,“我那个姨子啊,也配不上俺侄儿!”(嘻嘻,标准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番议论后,富贵叔又说“说说俺妹妹,给俺大侄儿怎么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叔先是一愣,后是大喜!接着就是行行行,好好好的说了一大串!于是俩人就密谋策划操作了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次,三叔委托的媒人是俺兆朋二妗子。她先找玉姑姑谈,玉姑姑听说要给俺纪明当媳妇,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就发红,半天没变态,不说行,也没说不行!后来,扭扭捏捏的说了句——“俺爹说了算……。”(估计是心里有意难开口吧?嘻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妗子又找玉姑姑他爹,这位老柴山武工队班长、老党员、老生产队长、老大队长,笑嘻嘻的说了一句——这小孩不孬!我是看着他光着腚长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的三弟富成比我小两岁,我俩关系很好!在沂水一中上学时,每逢周六回家,我们都一起拔猪食,拾柴火,摘瓜摸桃,下河逮蛤蟆。白天疯不够,晚上还要挤到我那破床上睡一宿。有次他爬柿子树摘红柿,从树上掉下来,头破血流崴了脚脖子,是我把他从坡里背回了家。在这关键时刻,就主动做起了他姐姐的思想工作,说,“姐啊,这事儿你再不同意,以后就别找啦!当个女光棍子呗!”玉姑姑翻着白眼把富成弟瞅了一眼,脸却成了大红布,又故作生气状,捥了三弟一指头,还捅了一崩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全家一致通过,唯独玉姑姑她娘立场不够坚定,她的心思是,看中了村里一个叫“老晃”的高富帅!结果,饭桌前被全家人围着开了“斗争会”。就这样,我在黄道山训练快要结束时,家中就举行了隆重的定婚仪式。据说,这次也吃了丸子,而且还是“十大碗”,爷爷还特地从十多里外的朝阳村,赶回来认孙子媳妇,还高兴的喝醉了,俺爹也高兴的醉了,爷俩一唱一和的夸开了玉姑姑,弟弟妹妹们就亲切的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全家老少兴奋异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此,原来的玉姑姑,就成了我没过门的媳妇儿。(在这里为了叙述方便,继续称呼玉姑姑吧)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话用在此处最为恰当!真是缘分啊!缘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次登岳父岳母家门,岳父专门请了村里的两个厨子做菜,滕向德爷爷和张作全爷爷做的菜真好吃!可大半天没有见上玉姑姑的面,我心里空落落的,直到酒席最后,玉姑姑往饭桌上端水饺,她才瞄了我一眼,我也瞧了她一眼,瞬间,俩人都红了脸!这是我回家后俩人第一次见面,玉姑姑!真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探亲假半个月,我和玉姑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有两次。一次是晚上,俩人一起去六里外的泉沟村看电影。另一次是返回部队时,鸡叫三遍,就从团坪峪动身,步行去三十里外的沂水县城,她送我去汽车站坐车。单独近距离接触了两次,可我俩也没有拉拉手……。客车启动时,玉姑姑小跑步的跟着车子撵了十几步,我拉开车窗,探头向她告别,此时,玉姑姑早已泪流满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数蛇我属鸡,我当兵走的时候,她就比我高一指头,生产队里加夜班担谷子,称重量,论斤两奖馍馍,她一晚上能挣一包袱馍馍,比她二哥富贵这个壮劳力挣的还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共上了十来天小学,就被她娘用棒槌砸回家了——那是需要她帮家里洗衣做饭看孩子。虽然没上过学,可也认识仨俩的字,据她说——去沂水城里上公共厕所从来没有走错门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和我定婚后,也像善志媳妇那样,给我做鞋,寄鞋垫子,还委托三叔给我写信,说,当兵到期了就回家!外边再好咱也不贪恋!此话,就让我想起了“铁梅”提到的四个兜的军装,好感动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八年四月我退伍了。退伍后的第二年三月十六日早上,村里个头最大、最有劲的庆贵叔和最“看事”元庆叔,就推着独轮车,来到了玉姑姑家。此时,玉姑姑已把原来好看的两股辫子铰成了齐耳短发,还穿上了一件大红夹袄,玉姑姑坐在独轮车左边,富贵嫂子(伴娘)坐在右边。庆贵叔元庆叔一推一拉,一路上崖头,越过两道石头磴台子,就把玉姑姑推到了我家门口。按习俗,我和玉姑姑换了揣在怀里的毛巾,玉姑姑就进了俺那三间草房,给我做了媳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新婚夜,就一起喝“合婚酒”。喝着喝着,玉姑姑就瞅着我笑,说,小时候啊,你就是个“皮搭猴子啊”!十二、三岁啦,还高不过个水瓮,还是个鼻涕桶啊,脸上整天都是灰道子,没想到还成了俺男人!我就说——褒贬是买主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又说,俺二十岁时,就有给俺找主的,村里的那个“老晃”,一连两个月,每到饭点,就蹲在俺家门槛子上缠磨呢!(老晃是俺村里的第一高富帅)我就说——你是“菜头”啊,把人家迷住了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说,三叔托人给你找了五六个媳妇呢,人家都不嫁给你呢,嘻嘻!俺这是救济困难户呢!我就说——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又说,也有煤矿工人,也有亦工亦农,还有干干部部家的孩子,俺都没往心里拾!怎么一提你,就动了心呢?我就说——那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说,嗨!让你赚大发了!一分钱的见面礼也没有给俺!也不约俺“赶山会”,也不邀俺去你家“过六月”,一笎子馍馍一块猪肉,就把俺打发了,更别提戒指了!我就说——面包会有的,戒指也会有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说,人家媳妇都是去部队逛逛,你也不让俺去……。我就安慰她说,咱俩好好过日子,等有钱了,我领你上北京,在天安门前照相,看看毛主席去!玉姑姑听了,一脸的笑。(可是,我的话没有兑现,玉姑姑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沂水县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说,回来探家半个月,你手都没拉拉俺!俺以为你心里没俺呢……!我说,那时候穿着军装呢,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啊!特别是八项注意的第七条啊!从今儿起,咱俩就拉手一辈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说不过我,就搡了我一胳膊肘子,我就嗷嗷叫,说,谁家的老婆欺汉子啊,天打五雷轰它十八半子啊!玉姑姑就哧哧的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俺和玉姑结婚了,可俺俩跟本就没有到民政部门办理婚姻登记手续。我曾约她去黄山公社去登记,玉姑姑说,“还得花钱,还得耽误功夫,有那张纸,没那张纸都一样!俺进了您家门,就是你的人!”没有领证,可也心心相印,相依相偎生活了三十二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不嫌我喝酒!没钱买酒,她拿地瓜干子给我换;不嫌我抽烟,每当赶集时,她省着挪着,还给我买盒九分钱的“捅腚棒子”(烟卷儿);家里三天没油没盐的时候,她还发明创造了一道名菜——咸菜水凉拌芹菜!家里没钱了,逼急了眼,都是她出面找邻居借!她说,大老爷们不能丢份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有时对我也很严格,九零年我遇上财政系统转干考试,她硬是把我反锁在屋内,不让我分心,也不让任何人打扰我,尿罐子都给我拿到屋里,虽然把我骚的够呛,可我考了全县第一名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我家种了四亩地,还有近二亩果园,农活儿都是玉姑姑干,就让我一心一意的上班。我上班的柴山乡政府离家不远,玉姑姑赶柴山集,就路过乡政府大门口。可我在乡里上了十五年班,她从来没有进过乡政府的门口!更不知道我办公室、宿舍的门口在何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八三年计划生育大结扎时,她争着上了手术台!说,还得指望你干活呢!因超生二胎,我被开除了四次,我羞的不想出门见人。她说,咱一没嘠伙,二没养汉,有什么羞的!在我灰心丧气,心情低落到极点时,玉姑姑说了一句最硬气的话——只要不开除了地球外边就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句话,让我一辈子受益匪浅!在我人生处于最底谷的时候,这句话就在我心中回荡!它激励着我度过了人生中的一个一个又一个难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零一一年的七月二十日,我从县农机监理站(打工的地方)回家时,已经是傍晚,进门就见玉姑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攥着一把花生,茶几上盘子里,一个鸡蛋辣椒面饼子还温乎,还有剥好的一堆花生米儿(三十二粒)。吆喝了三声没应答,急火火的送到医院,急诊科诊断为。玉姑的脑干动脉血管破裂了,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两天,玉姑姑就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玉姑姑做的最后一件事儿,是给我准备的晚饭酒肴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在沂水县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一昼夜后,就回到了俺的老家团坪峪,那晚上夜静人深时,我崴在她的灵柩前,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嚎啕了半个多小时。呜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五十九个春秋。在生命的最后五天里,她还替我照顾俺爹,一连五天守在俺爹的床前,还给俺爹包的韭菜豆腐三鲜水饺呢!可我到老也没有给她买上个戒指。只是在她出殡的那天,我和儿女们给她置办了五大件,还有汽车、电脑、金元宝、摇钱树!呜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临走时没留下一句话,她的脑干血管破裂,突然就走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天堂里神仙多,也许能把玉姑姑的血管再接合起来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啰里啰嗦就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一句话——我的婚事儿虽然是历经挫折,后来是幸运,娶了玉姑姑做了媳妇儿,也算是祖上有德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那年探家返回部队前一天,玉姑姑陪我一起去石门村,看望爷爷奶奶,爷爷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过去那大户人家里都说,雇一个好长工是一年的好福气;娶一个好媳妇,就是全家族老老少少几代人的福气!咱爷们有福气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婚事儿啦到这里,也该结束了!最后还想再说几句—— 愿天下的女人们都做个好媳妇!愿天下的男人们都珍惜自己的好媳妇!愿天下的老夫妻、少夫妻们,和和睦睦,不离不弃,白头到老,恩恩爱爱一辈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玉姑姑啊!安息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七六年当兵时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这是在安庆市照的,共洗印了三张,英姑娘拿走了一张。到现在也没还给俺呢。😂</p> <p class="ql-block">玉姑姑站在门口,等着俺回家吃饭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