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记忆是一只蜂

凤凰树

我小时候，村子里还没有幼儿园。后来有一年，忽然在我家西胡同口那家成立了村办幼儿园，她们家的一个女儿，还有村子里的另外一个阿姨，是幼儿园的老师。

胡同口这家人，有一大群儿女，要做幼儿园老师的是二女儿，她相貌出众，名叫小娥，我喜欢看她美丽的脸庞。有一次我看见她擀饺子皮时，一只手的几根手指头上带着假手指，回家问了妈妈，才知道她这几根手指先天残疾，我的内心有说不出的惋惜。另一位老师是宽心阿姨，平凡和善。

留在我记忆碎片里的，关于学习和友情的，很模糊也很遥远。可能从小对美的体验，是从颜色开始，于是她们家的腈纶针织布头，深深吸引了我。那些布头都是新的，丰富多彩的颜色，她们拿着一块布，拽着一根线，不断的拉拽着，就拆成了曲曲弯弯的线团，毛绒绒的软软的，偶尔才会递给我一块拆，我便欣喜万分。我问妈妈，为什么我家没有，妈妈说那是一种零活，拆了给钱的。后来才知道，小娥阿姨的母亲带着孩子们在老家，她的父亲在北京工作，她们家领回的这种零活，别人家可没机会领。这种布料的秋衣，村子里还没有，这些边角料拆了，在城市里擦机器用。

除此之外，只有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有一天老师带我们去村口玩，在村子西南那条东西向土路上，很多小朋友跑的太远了，老师说:“叫他们回来！”于是我们飞奔去追。那应该是一个干燥的夏天的午后，成群的孩子们在奔跑，像脱缰的小马，一时间尘土飞扬，夹杂着叫喊声，一片混乱。忽然，向着我滚滚而来的飞扬的尘土里，裹挟着一只蜂，它在这场沙尘暴里晕头转向，我的脚步也因为惯性，无法减速，它和我的腿相撞了。我并没在意，继续向西跑，感觉那只蜂也是继续随着尘土向东而去。直到我们追回了前面的孩子，再往回跑。

在路口，老师等着我们，我们都停了下来。这时，一只蜂落到了我的脚面上，我毫不怀疑它就是刚才和我相撞的那只。虽然现在我已忘记当时的疼痛，但记得其他人都惊呆了，包括老师。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只蜂蛰在我的没有穿袜子的脚面上，它金灿灿的，个头很大，一动不动，所有人和它，就这么静止着。我弯下腰，捏起那只蜂，把它放到地上。老师猛然惊醒，一脚踩死了它。然后说:“你真勇敢。”其实哪里是什么勇敢，只是本能。

后来，那群人里的很多人都已经记不起来了，能记起的面庞也很模糊。我们都在各自的生活里，经历阴晴圆缺，悲欢离合。有时我还会想起那只蜂的命运，想起我和它一起经历的伤害，疼痛，死亡。

也许，我和那只蜂，是身不由己的意外。

或许，我和那只蜂，是命中注定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