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品读柳溪竹枝词的联想</p> <p class="ql-block">清末民初嘉善汾南渔侠妙员轩主周斌芷畦夫子《柳溪竹枝词第六八首》</p><p class="ql-block">穷年兀兀伴鸡窗,</p><p class="ql-block">经续周髀健笔扛。</p><p class="ql-block">静坐考亭容片席,</p><p class="ql-block">移家第二郭吴江。</p><p class="ql-block">~周芷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竹枝词·步芷畦夫子六八首韵》 </p><p class="ql-block">蠹简穿檐月照窗, </p><p class="ql-block">浮沉半世铁肩扛。 </p><p class="ql-block">邻翁煨芋分芦席, </p><p class="ql-block">笑拨书灰暖似江。</p><p class="ql-block">~宁静如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偶然翻到周芷畦的《柳溪竹枝词》,读到那句“穷年兀兀伴鸡窗,经续周髀健笔扛”,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住在隔壁的陈先生。他并非什么著书立说的算学家,只是我的一位老邻居。</p><p class="ql-block"> 陈先生祖籍海宁盐官人,早年毕业于浙江一中(就是后来的浙师大),听说年轻时还做过一阵子代县长,又因懂日文当过翻译。正是这段经历,让他的后半生过得颇为艰难。后来,他回到了这里,成了我的邻居。日子清贫,常常要靠天南地北的老同学接济些钱物,才能维持。然而,无论境况如何,他每日读书的习惯,是雷打不动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节,书籍是稀罕物。陈先生那间不大的屋子,最显眼的就是靠墙的几个旧书架和桌上摊开的书本。他的精神食粮,很大一部分就来自那些分散各地的老同学。邮递员隔三差五会送来包裹,牛皮纸包着,用结实的麻绳捆扎。陈先生收到时,总是格外小心地拆开,里面往往就是几本书——有时是崭新的,有时是旧书,但都保护得很好。中外都有,厚厚的文集、翻译的小说、甚至有些我看不懂的学术册子。</p><p class="ql-block"> 我那时年纪小,正是求知欲旺盛的时候。巷弄里玩闹之余,目光总会被陈先生家那扇透着灯光的窗户吸引。知道他家有书,便忍不住好奇,常去串门。陈先生话不多,人很和气。见我翻看他书架上的书,也不阻止,反而会说:“想看哪本?拿去看吧,记得还回来就行。”</p><p class="ql-block"> 于是,在那个物质和文化都相对匮乏的年代,我竟得以从陈先生那里,借阅到许多本不属于那个小小巷弄的书籍。那些书,带着邮路的风尘,带着他老同学的挂念,也带着陈先生身上淡淡的、旧纸张的味道,流入了我的手中。有些故事让我着迷,有些思想虽然懵懂,却也像推开了一扇小小的窗,让我瞥见了更广阔的世界。知识像无声的溪流,就这样透过陈先生这扇门,悄然滋养了我这个邻居少年。</p><p class="ql-block"> 陈先生的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阅读和等待同学来信寄书中,平淡地过着。他守着那扇“鸡窗”(虽然点的是电灯),没有扛什么“健笔”去著书立说,更像是在默默守护着一方小小的精神园地。而我有幸,成了这片园地边缘的受益者。那些通过他辗转而来的书籍,是我少年时代一份意外的、珍贵的营养。</p><p class="ql-block"> 如今回想,周芷畦诗中那位“穷年兀兀伴鸡窗”、靠学问自守的朱颂平,与我记忆中那位靠同学寄书度日、以阅读为伴的陈先生,身影在纸页间仿佛有了一丝重叠。他们都守着一种属于自己的坚持,在平淡甚至困顿中,让精神有所依托。而这份坚持,不经意间,也照亮了邻家少年的求知路。这份邻里间的书缘,平淡,却是我心底长久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 注:此陈先生乃是我早年的邻居。平时沉默寡言,有时村民找他帮忙写写书信,村里找他墙上写写宣传。我童年时许多阅读的书籍都是从他那里借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