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离开河北唐县老家虽然已有六十多年了,但儿时的记忆、父母在世时的耳濡目染已经把我对故乡的印象铭刻在脑海里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老家的思念时不时的涌上心头。虽然它只是一片空旷的宅基,房屋已经倒塌多年,但在我心中它仍然是一处神圣不可侵犯的风水宝地,院中的大榆树仍然威风凛凛的耸立在心头。</span></p>  <p class="ql-block">  从我牙牙学步时起,奶奶和爹娘就领着我在三个小院中转悠。翻开父亲那蝇头小楷书写的毛边纸本,第一页就是自家宅院的来龙去脉。西小院是父亲继承他四大伯的遗产,四大伯有女无儿,两个堂姐远嫁他乡,三间土坯房和一片小院在四爷爷去世后就落在了父亲名下。西小院的土坯房低矮破旧无人居住,何时倒塌我已记不清了。但我却清楚的记得房前有两棵大榆树,虽然长得不算高,但很粗壮,两个人合抱都还够不到对方的手。每年春暖开花,大人们都从树枝上捋些榆钱和玉米面搅和在一起蒸窝窝头、贴饼子,还把榆树皮剥下来晒干、碾碎成面掺合到白薯面里,用水和好面压饸烙吃,筋道的很!待我们举家迁到京城若干年后,生产队的干部找到家里与父母商量,要借用西小院的几尺土地,打眼水井,解决附近乡邻们吃水难题。我父母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干部们的请求允许挖井,却反复叮嘱挖井时要小心,不要伤害到大榆树的树根。后听来我家的亲戚说,新井水清味甜,大榆树下也成了乡亲们打水时聊天的场所。人们在聊天时没少表扬我父母无私大方,把自家院子无偿的提供给乡亲们使用,人都走十多年了,住进了高楼大厦、用上了电灯电话、喝上了自来水,却从没忘记用辘轳提井水、用扁担挑水吃的乡亲们啊!</p>  <p class="ql-block">  东小院是我爷爷在世时买下的,在父亲手抄的买卖契约上清楚的写明了四至。我记得东小院里没有房屋,够盖三间房的院落空空落落,只有几棵枣树和两棵榆树,榆树不粗但细高细高的。小院地面平整四周有丈高的围墙,我和弟弟尚年少,奶奶和父母还没有对小院进行规划建设,但却被我和小伙伴们开辟成了少年儿童活动乐园。每天放学后,五六个半大小子汇聚于此,比赛攀树登高争夺第一。看谁爬的快,比谁爬得高成了久战不衰的比赛项目。我们在比赛中练了腿脚、长了胆识、增添了友谊。现在我已年近八旬,记忆力减退,但与我一起在东小院登高望远、摔跤翻筋斗的振庄、玉顺哥、马秋臣、路国旗等同学的音容笑貌仍不时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抑扬顿挫别致有味的保定口音仍是引导我打开抖音、搜寻乡情的信号源。</p>  <p class="ql-block">  在老家时,我们居住在中院。三间南房、三间西房,西房后身是顺学哥家。西房北是宅院的门楼,我们家与顺学哥家的门楼成一线。傍晚吃晚饭时,大人们端着饭碗蹲在门楼下边聊天边喝粥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两家的门楼外是共用通道和各家的茅厕和猪圈。两家人和睦相处,常来常往亲情满满,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我们住的中院院子不大但院墙高耸,靠东墙也有两棵高大的榆树,枝繁叶茂树荫足可以遮盖大半个院落。度过寒冬,春夏秋三季全家的中餐、晚饭大都是在大榆树下吃的。小饭桌一放,端上贴饼子、蒸白薯、根达菜,一家子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别有一番乐趣。1959年有一段时间的饭后聊天时,老母亲总是指着两棵大榆树说:“等你爹从北京回家探亲,咱们把大榆树伐了给西房当房柁用。我家西屋靠北的那间房基下挖有地洞,且与乡亲们的地道相通直达村外,这可是震惊中外冀中地道战的一部分啊!1958年夏天连下三天大雨,我亲眼目睹西房靠北那间房屋下沉倒塌,房屋的木椽被大水冲走,房梁折断,当然受灾的不止我们家。我的老家唐县白沙村是有名的抗日战争根据地,在1938年就是抗日民主政府定北县佐公署的所在地。平原游击队李向阳的原型甄风山、李喜亭就在我们村里打过日本鬼子。李喜亭队长化妆成拾粪的农民,头包白头巾、手持粪杈子、肩背粪筐在日伪军来往的乡间大道上侦察敌情。与敌人遭遇后立即掏出大肚匣子,啪啪三枪弹无虚发,当场击毙两名鬼子和一名伪军。李喜亭打鬼子的故事我是在白沙小学上三年级时听老师讲的。而在大榆树下的小饭桌旁却经常听母亲讲她自己的抗日经历。母亲生于1927年 ,1944年还不到十八岁时就是一名秘密的共产党员、妇救会干部。她活跃在十里八乡,走村串户为八路军收集军鞋、收买小粗布做军服。讲起她到山里参加干部培训、上大课,手持步枪练队列、扭秧歌时更是站起身来边说边舞,兴高采烈仿佛又回到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的母亲和英雄刘胡兰一样在干打鬼子的事情,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为有一个英雄的母亲感到无比的自豪。</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时间到了1960年的初夏,大榆树没有被伐掉,老娘却把几间房的窗户用土坯一垒、房门一锁,带着奶奶及四个子女举家迁京了。而后,随着五间房的陆续倒塌,这两棵大榆树竟成了宅院里唯一的生机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2018年清明回乡扫墓时才知道堂妹在院子里搭建了木板房,天蓬遮天蔽日,外甥女婿在里面养殖了面包虫。人声喧闹、热气腾腾,我进去扫了一眼,不清楚我牵挂在心,陪我一起长大、逐渐变老的大榆树还在不在?要是还在,枝杈肯定是被修剪了。虽然清明祭扫行色匆匆当天返回,但对大榆树的牵挂却是有增无减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在回乡祭祖诗中写道:祭罢回村查故地,无限感慨灌全身,故居不在树存魂,白沙永远是我根。老家的大榆树与我同根同源。作为候鸟喜欢旅居的我,今后不管飞到那里、在那儿落脚栖息,我都不会忘记它,更不会忘记生我养我的故乡和父老乡亲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