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的故事(1)西洪渡·姚江里摇橹的旧时光

老迷糊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晨雾未散时,姚江的水面浮着一层薄纱似的青灰。西洪渡口的木跳板还沾着夜露,老周头的木船已泊在埠头边,船舷上的红漆早被岁月啃得斑驳,倒像块浸了江水的旧绸子,随着水波轻轻晃。</p><p class="ql-block">这渡口的年纪,比江对岸的高桥老多了。七千年前河姆渡的先民在姚江边种下第一株稻穗时,这里或许就有独木舟划过;春秋年间勾践屯兵姚江,士兵们大概也曾踩着这样的跳板,把粮草运过江去。它原是西洪村与高桥镇之间的脐带,田埂上的阿婆挎着竹篮卖新腌的梅干菜,放学的孩子攥着几分钱买糖画,连娶亲的队伍都要绕到这里,让船儿载着花轿晃过江——船桨搅碎水面的星光,也搅碎了几代人的晨昏。</p><p class="ql-block">老周头从父亲手里接下这船桨时,不过二十来岁。那时候渡口热闹得很,木船每天要来回三四十趟。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收工后的黄昏:夕阳把江水染成蜜色,船底擦过浅滩的鹅卵石,发出细碎的响;下船的村民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一路说说笑笑往家走;偶尔有骑自行车的后生,车后座绑着刚从集上买的猪肉,过船时总要喊一声"周伯慢些摇",车铃铛在风里叮铃作响,惊起几尾白鹭。</p><p class="ql-block">可这样的日子,在2019年的春天变了。江对岸的工地竖起了高高的塔吊,西洪大桥的蓝图铺展在图纸上,像条即将腾飞的龙。五月的风里飘着水泥的味道,老周头蹲在船头抽旱烟,看挖土机"轰隆隆"碾碎了江滩的老柳树——那是他和老伙计们夏天纳凉的地方。"要封渡喽。"村里的大喇叭响了那天,他数了数船板上的裂痕,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这船桨,摇的是过日子的劲。"</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摆渡是在八月二十八。天没亮,埠头就挤满了人。挑着担子的阿公往老周头手里塞煮鸡蛋,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把攒的糖纸塞进他口袋,连平时总嫌船慢的急脾气大叔都红了眼眶:"周伯,您这船桨一放下,往后过江走新桥咯。"船行到江心,老周头突然哼起了越剧——那是他年轻时在戏文里听来的调子,咿咿呀呀的,混着江水的哗哗声,倒比平时更亮堂。船靠岸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周伯,大桥建好了,咱们走新桥过江,也给您留个位置立块碑。"</p><p class="ql-block">如今的老周头常搬个小马扎坐在新桥边。桥下的辅道人来人往,电动车铃铛代替了船桨声,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那天路过梁祝文化园,看蝴蝶雕塑在阳光下闪着金漆,听园里的越剧团又唱起"十八相送",他忽然明白:那些摇橹的日子、汽笛的余音、埠头的喧哗,原都是姚江的故事,是高桥的故事——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当年同窗的书院,就像现在文化园里飘着墨香的长廊,它们都藏在时光的褶皱里,等后人慢慢翻找。</p><p class="ql-block">秋阳正暖时,西洪渡口的旧船已被移到文化园的展陈区。船舷上的红漆被小心刷过,船桨还保持着最后一次摇橹的姿势。偶尔有游客驻足,听讲解员说起那个关于渡口与大桥的故事,说起姚江两岸的烟火与传承。而江风掠过文化园的飞檐,似乎还在轻声诉说:有些记忆不会随波流走,它们会变成桥,变成园,变成我们血脉里的温度,在每一个春天,重新长出新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