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暑吟

默然 Not chatting

昵称：默然

美篇号：66415734

图片：引用网图 致敬作者

　　蝉声乍起时，我正在老槐树下数光斑。这株百年老树撑开的绿穹顶，筛下满地碎金，风一动，那些光斑便活了起来，在青石板上跳着细碎的舞步。邻家阿婆的蒲扇有节奏地拍打着藤椅扶手，陈皮与茉莉的香气从她竹匾里漫出来，与巷口飘来的凉茶气息纠缠着，竟把暑热调成了某种清冽的滋味。

凉茶铺的蓝布棚下，粗瓷海碗排成队列。王老板的铜勺在陶瓮里搅动，夏枯草混着金银花的苦香便漫过整条巷子。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们脖颈上还挂着汗珠，仰头饮茶时喉结上下滚动，茶汤顺着下巴滴在水泥地上，瞬间被饥渴的地面吞没。柜台铁皮钱箱叮当作响，惊飞了啄食杨梅核的麻雀——这些机灵的小东西，总能在杨梅上市时准时出现在巷子里。

黄昏来得突然。西天烧起橘红色的火，将晾晒的棉被染成晚霞的颜色。竹床陆续占据巷道的空地，芭蕉叶裹着的绿豆糕在邻里间传递，谁家收音机里正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李家的双胞胎举着萤火虫玻璃瓶奔跑，那点幽绿的光忽明忽灭，像极了童年时见过的所有奇迹。

后半夜的急雨来得恰是时候。先是几滴试探性地敲打瓦片，继而千军万马从云端倾泻而下。雨脚在瓦楞上奔跑的声响，让闷热的屋子突然有了呼吸。我躺在竹席上，听雨水顺着屋檐跌进陶缸，叮咚声里混杂着远处池塘的蛙鸣。这自然的交响乐持续到东方既白，把积攒多日的暑气都冲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

晨光中，被雨水洗亮的石榴树格外精神。三两个早熟的果子已经涨红脸颊，在绿叶间若隐若现，像待嫁姑娘羞怯的笑靥。张记豆腐坊的蒸汽混着豆香漫过湿漉漉的街面，穿蓝布衫的伙计正把新鲜的豆腐脑装进保温木桶。巷尾传来扫帚摩擦青石板的沙沙声，老周伯扫着夜里风雨打落的槐花，那些米粒大小的花朵依旧散发着甜香。

小暑时节的生机，都藏在这样的细节里。当正午的阳光再次变得毒辣，人们又会躲进各自的荫凉处。但我知道，那些被雨水唤醒的蝉，很快就要开始新一轮的合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