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讲台四十一载</p><p class="ql-block"> 我教书四十一年了。</p><p class="ql-block"> 从福建农学院毕业那年,是1984年。彼时年轻,不知教书为何物,只道是份职业罢了。后来才晓得,教书原是一桩"种福"的勾当,种下去的是知识,长出来的却是人的魂灵。</p><p class="ql-block"> 初上讲台,在龙岩九中教《机械制图》与《电子技术》,兼授物理。学生眼中闪着求知的光,我便在这光里浮沉。后来做教务副主任,又做副校长,始终不曾离开讲台。有人笑我痴,放着官不做,偏要教书。我亦笑,笑他们不知教书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四十六岁那年,忽发奇想,竟报名援疆。我是那批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临行前,妻默默为我收拾行李,儿子问:"爸,新疆远么?"我答:"远。"他又问:"比讲台还远么?"我竟一时语塞。</p><p class="ql-block"> 新疆三年,风沙磨人。我带去福建的教学法,带回边疆的坚韧心。当地同行教我以胡杨精神——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我想,教书人大抵也该如此。</p><p class="ql-block"> 归来时,胸前多了枚奖章,是新疆党委政府给的。原以为这是荣耀,谁知竟成了负累。单位不认这荣誉,职称进档丢了,宿舍没了,办公室迟迟不安排,连学校网站上的名字也悄然消失。我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看前排人头攒动,恍如隔世。</p><p class="ql-block"> 幸而区委组织部长过问,督学职务终得恢复。这段委屈,倒教我明白一个理:世间荣辱,原不必太放在心上。人在做,天在看,足矣。</p><p class="ql-block"> 退休前几年,因区里规定,区管干部节假日离泉须报分管副区长批。我索性以校为家。周末校园空寂,我独坐办公室批改作业,竟觉比在家舒坦。援疆三年都熬过来了,这几年的独守,实在算不得什么。</p><p class="ql-block"> 2024年9月,我以副高五级退休。有人替我惋惜,说援疆耽误了职称。我却以为,职称不过虚名,而新疆给我的眼界与胸襟,是任何职称都换不来的。申报正高未成,反倒让我始终保持"归零"心态,至今仍能流利地板书电路图,讲解齿轮传动原理。</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闲不住,去朋友学校代课,每周十六节《汽车机械基础》与《汽车材料》。站在讲台上,看台下年轻面孔,恍惚又回到1984年。只是如今的我,已不复当年青涩。</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想找所民办学校或培训机构,继续教书。初中物理也好,职业教育的机械、电子类课程也罢,都可胜任。四十一年教学积累,使我深谙学生认知痛点;跨学科背景,让我在相关课程中游刃有余。至于薪酬,够生活即可。若实在无处可去,也不打紧——上天自有安排。</p><p class="ql-block"> 我常对年轻教师说:"教育是'种福'。"这话说来简单,做来却需一生。四十一载讲台生涯,我种下无数知识的种子,有些发芽了,有些或许永远沉寂。但这又何妨?种福本就不问收获。</p><p class="ql-block"> 人生如课,总有下课的时候。我的课即将讲完,但教育的故事永无终结。若能以余生微光,再育几株桃李,便是上天最好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教书人,原不必问结局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