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痨夜宴

莲子(歌韵文化)

北山下龙屯的防痨夜宴

一场歌声里的健康约定

文/图 韦忠莲

晚霞正沿着北山镇的蔗浪慢慢褪成淡粉，像谁把胭脂盒碰翻在天边，近处的蔗叶还浸在橘红的余晖里，远处已洇出朦胧的紫，连风都带着点暖烘烘的胭脂气。下龙屯舞台的灯光却抢先一步，在渐暗的霞光里泼出片流动的金黄，灯柱穿过晚风，把蔗叶的影子打在土路上，晃成一串摇晃的碎金。
2025年7月4日晚19:50，第一串银饰叮当声突然从舞台跃起，像把小石子投进粉紫的霞光里。壮族舞蹈《山歌唱出好兆头》的舞者们旋身时，衣角扫过灯柱的光，把银饰的碎光抖得满天都是。珠玉般的脆响里，宜州区疾病防控中心正携手宜州区文联乡村文艺志愿者协会，将这场防痨宣传活动酿成一坛浸了乡土味的酒——知识是酒曲，趣味是酒浆，在乡亲们的笑声里慢慢发酵。
“防痨战歌齐声唱 无核未来共守望”的主题，早被悄悄拆进了每个节目骨血里：山歌里藏着“咳嗽半月要检查”的婉转提醒，快板词裹着“勤通风、强体质”的铿锵劝诫，渔鼓调里渗着“全民携手抗结核”的醇厚叮咛。就像壮族阿妈坐在竹楼里捻起五彩丝线，把健康的絮语、科学的碎念，都织进晚风里飘动的壮锦——那锦缎的边缘缠着戏台的灯火，中间绣着稻浪的起伏，连垂落的流苏，都是观众们踮脚张望时扬起的衣角，在夜色里慢慢铺展成一幅立体的防痨长卷，每一针都扎在生活的褶皱里。

志愿者主持人致开场词

下龙屯队长韦春松致欢迎词

鼓点里的健康密码

舞台的红地毯被晚风拂得微微颤动，边角卷成小波浪，又被舞者的脚尖轻轻抚平。壮乡姑娘们手摆竹帽在灯光下划出弧线，帽檐的银穗随着动作甩出细碎的光，头饰彩须扫过肩头，藏着对好日子的向往。《山歌唱出好兆头》的尾音还缠在苦楝树梢，没等那点甜意散透，快板《全面行动抗结核》的竹板声便“啪”地炸开了场子，像一串鞭炮突然在暮色里绽开。

“宜州疾控冲在前，无核未来共守望”——演员们的竹板敲得比田埂里的蝉鸣还急，每一声都像小锤子敲在鼓面上。唱词里藏着鲜活的画面：疾控人员穿的白大褂沾着晨露，走在田埂上像朵移动的云；实验室的灯亮到深夜，在窗玻璃上映出忙碌的剪影；还有村口宣传栏前，围着看防痨海报的乡亲们……这些都被编进押韵的句子里，随着竹板声钻进观众耳朵。台下戴草帽的大叔跟着节奏点头，烟袋锅在裤腿上磕出轻响，烟灰落在印着“防痨宣传”的搪瓷杯上，像撒了把星星，杯沿还留着他刚抿过的茶渍。

北山镇艺星幼儿园的孩子们穿着亮片舞衣，一蹦一跳上台时，亮片反射的光晃得人眼晕，像把银河的碎片撒在了舞台上。领舞的小姑娘踮脚旋转，发间的小红花突然挣脱发绳，像只红蝴蝶悠悠落在舞台边。后排的老爷爷本来眯着眼打盹，此刻却猛地直起腰，没等旁人伸手，已经拄着竹杖弯腰去捡。粗粝的手指拂过花瓣上的灰尘，把那点红小心地别在前排孙女的羊角辫上，小姑娘咯咯笑着歪头，辫梢的红绒球和小红花撞在一起，惹得台下响起片细碎的笑，像风吹过成熟的稻穗。

问答声里的共鸣

“肺结核通过什么方式传播？”主持人的声音刚裹着晚风荡开，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刚放暑假的孩子们就像被春风拂过的蒲公英，齐刷刷举起的小手在灯光下晃成一片晃动的小树林。穿白T恤的小男孩踩在塑料凳上，胳膊举得比戏台角的灯笼还高，袖口被风掀起一角，差点扫到前排阿婆绾着银发的发网。“我晓得！是呼吸道！”脆生生的回答像颗刚剥开的糖，带着股清甜刺破喧闹，他接过印着“你我共同努力，终结结核流行”的纸巾盒时，指尖在卡通病菌图案上狠狠戳了戳，仿佛要把这“健康大敌”戳出个洞来——那认真的模样逗得周围人笑出了声，他母亲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掌心的温度混着晚风，落在他因激动而发烫的耳尖上，像落了片温柔的云。

鬼步舞《轻云蔽月》 都安县板磨村文艺队

《万疆》，《春晓》 古筝合奏 星音悦古筝艺术培训中心

《壮乡山歌喊你来，结核防治记心怀》 山歌 乡村文艺志愿者艺术团

《十月花》 彩调串烧 乡村文艺志愿者艺术团

健身舞《忘了你发的誓十最后成过客》 都安县板磨村文艺队

第二轮问答刚起头，候场的古筝女孩已经按捺不住。水蓝色汉服裙在灯光下泛着柔光，裙裾上绣着的缠枝莲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趁主持人念题的间隙，在舞台边踮着脚尖轻轻跳跃，广袖随着动作飘成小云朵，刻意扬起的下巴像只求关注的小天鹅，颈裙摆扫过地上的光斑，晃得人眼亮，像撒了把碎钻。“潜伏感染者要不要吃药？”问题刚落，她的手举得比琴弦还直，清亮的童声裹着笑意，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要！”接过奖品后，她低头翻看包装上的字，指尖划过“生活规律”“充足睡眠”几个词，忽然小声自语起来，尾音像被风吹动的琴弦，轻轻颤着，细得像根蛛丝，却恰好落进旁边递话筒的主持人耳里。主持人朝她弯眼笑时，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像把揉碎的星星藏在了里面。

弦音里的夜色

古筝合奏《万疆》《春晓》的第一个音符刚在弦上绽开，像滴晨露坠落在青玉盘里，月亮已悄悄爬上戏台后的桑树枝桠间，桑叶在月光下舒展着掌形的叶片，把银辉滤成斑驳的网，轻轻罩在舞台边缘。宜州星音悦古筝艺术培训中心的孩子们端坐琴前，指尖在弦上起落如蝶，《万疆》的恢弘如群山叠翠，从琴弦间漫出；《春晓》的灵动似溪水流淌，在音波里荡漾。两种旋律缠绕着、交织着，混着田埂里的蛙鸣淌进夜色——那音符像一脉清泉漫过乡村路，绕过晒谷场边堆着的谷垛，钻进哪家半开的窗，落在炕头熟睡的婴孩脸上。

穿堂风带着桑叶的清香掠过舞台，掀动了侧幕布的一角，像谁悄悄撩起了帘幔。那边露出个扎着蓝布头巾的身影，是邻村养蚕的阿婶。她围裙的布纹里还嵌着细碎的蚕沙，泛着青灰的光，显然是刚从蚕房赶来，手里的竹筐倒扣在地上当板凳，筐孔漏下的月光在她布鞋上跳着碎步，像一群调皮的银虫。当《春晓》奏到“花落知多少”的婉转处，琴弦的震颤仿佛挠到了心尖上，她悄悄从围裙兜里摸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摩挲着打开相机，镜头稳稳对着台上的孩子们。屏幕光映亮她眼角笑出的细纹，那些纹路里盛着满足，也照亮了兜里露出的防痨宣传册边角，红底黑字的“健康”二字格外显眼。她就那样举着手机，仿佛要把这弦音里的春景，连同册子上的字句，一起收进生活的褶皱里，让它们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慢慢发酵，酿成一坛带着弦音清冽和健康叮嘱的岁月蜜。

黄梅戏《送香茶》选段，表演者韦虹

渔鼓敲响的约定

悠扬的笛声刚在文化中心的梁间打了个转，清翠的竹板声便追着笛声漫开，像一缕清风穿透了整个下龙屯。忽然，宜州渔鼓的节奏“咚”地炸响，像惊雷滚过稻田，又似巨石投入深潭，连桑园里的叶片都跟着震颤。
“渔鼓头”左手将渔鼓（竹筒）往胸前一㧌，鼓身还沾着前夜的露水，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浸了月光的玉。右手竹片随着旋律起落，拍击声时而如急雨打芭蕉，溅起满地清脆，鼓点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时而似山泉跳石崖，撞出串串叮咚，节奏轻快得像踩着云朵。身后一群穿粉色轻纱裙的姐妹应声而动，手腕轻转间，竹筷与碟片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像碎银落地，与鼓点交织成一张密实的网，把乡音唱词裹得严严实实：“打起渔鼓唱健康，健康素养要记牢，哪嗨哟……”

鼓点陡然加重，唱到“勤洗手，通风消毒记心间，结核菌它太狡猾，悄无声息把人抓，飞沫传播危害大，呼吸道里安了家”时，碟片声脆得像在耳边叮嘱“记住喽”。这声脆响惊飞了戏台角落槐树上的夜鸟，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夜空，把歌声和鼓点带到更远的地方。尾音拖得长长的，混着台下的蝉鸣打了个转，才恋恋不舍地消散在晚风里。

《我在三姐故乡，等你》 民族舞蹈

下龙屯队长与演员们合影

21:30的钟声隐在掌声里，像颗被遗忘的纽扣，不声不响地提醒着时间。散场的人们把防痨宣传单折成小方块，小心翼翼地塞进裤兜或握在手心里——那上面的字，刚在节目里被唱得铿锵，被问得热切，被深深记在心上。有人边走边念“咳嗽别大意”，声音混着踏碎月光的脚步声，在巷子里悠悠回荡；有人把宣传单放进竹筐，指尖在纸面轻轻摩挲，仿佛在数着明天要做的事：开窗通风，把宣传册里的字字句句都讲给家人听。

下龙屯的夜风中，除了稻花香，似乎还飘着一句无声的约定。那约定藏在孩子们抢答时银铃般的笑声里，躲在渔鼓余韵的每一个节拍中，浸在每个人攥紧宣传单的指缝间，带着温度，透着坚定：这场抗结核的仗，我们一起打下去。

筹备暖章

班车刚过怀道街，帆布包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蜜蜂。“韦老师，你出发了吗？我到怀道了，七点前到舞台边。”下龙屯队长韦春松的声音混着发动机的轰鸣传来，尾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背包带深深勒进肩膀，印出两道红痕——里面装着沉甸甸的宣传单，知识抢答的奖品盒边角硌着腰侧，卷成筒的红色横幅则在背后晃悠。我背着包往舞台方向赶，老花镜叠在近视镜片上，把路灯光晕成一团毛茸茸的毛边，连空气里的稻花香都变得朦胧。左侧文化室路口晃过个熟悉的身影，黄折队长正抬手点烟，指尖掐算着时间，我们的视线在晚风里撞个正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嗓音里带着笑意：“就等你了！”

跟着他穿过挂着玉米串的走廊，金黄的玉米粒在暮色里闪着哑光，文化室的木门“吱呀”一声吐出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舞台上积着刚下过雨的水洼，像面碎掉的镜子，倒映着漏下来的天光。黄队长从墙角拖出扫把，竹枝在他手里灵活得像条蛇，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里，水花溅在他卷起的裤脚上，洇出深色的圆斑。我赶紧放下背包，两人一左一右清扫，水洼渐渐缩成细碎的银斑，映着余辉轻轻颤动。

八十岁的戴老师出现在门口时，身影挺得像株老松树，步子迈得稳当，裤脚带起的风都透着硬朗。他不等我撂下扫把迎上去，已经大步走进文化室，弯腰端出一张老式黄色办公桌——桌面的漆皮磨出细密的网纹，却被擦得发亮，露出底下温润的木色，他端着桌子的胳膊肌肉绷得紧实，青筋像老树根般盘踞，看不出丝毫蹒跚。

我赶紧放下扫把跑过去，双手接过桌子一角时，先触到他手背上鼓胀的青筋，指节凸起处凝着写毛笔字时蹭上的墨痕，老茧像嵌在皮肉里的小石子，硌得人心里发暖。“戴老师您看！”我扭头指向舞台前，红底黑字的《喜报》在风里轻轻掀动，“您写的‘防痨夜宴’四个大字，笔锋刚劲着呢！村口小卖部的阿婆都跟我念叨，说看了您的字就想来凑个热闹，您这可是立了头功！”

他仰头笑起来，声音洪亮得震得屋檐下的灯绳晃了晃，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另一只手拍着我的手背，力道扎实得很：“你们顶着日头为村里办好事，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哪能歇着？搭把手是应该的。”说话间，志愿者们已围上来帮忙，我们合力把办公桌往音响区抬，他又转身将第二、第三张桌子搬到文化室门口，步伐稳健得像个小伙子，袖口飘来的墨香混着他身上的汗味，在晚风里酿成一股让人踏实的味道。他又走到音响区，弯腰检查桌腿，指尖敲了敲桌角，见一切安好，才直起身笑着对我说：“省得放音响时晃悠，耽误了大家的表演。”

说话间，理事会的成员们陆续赶来，脚步声在舞台上织成热闹的网。穿咖啡色套装的阿妹阿弟们七手八脚铺开红地毯，边缘的褶皱被踩得服服帖帖，像块平整的红绸缎；韦春松队长刚跳下车就扛着七彩灯串爬上梯子，电线在他手里绕成灵活的蛇，转眼就在舞台上方织出片流光，灯影落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像撒了把碎钻；角落里的小伙子对着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跳着轻快的舞，把每个节目的音乐都标上醒目的红圈，屏幕光映得他睫毛忽闪忽闪；黄折队长则蹲在调音台前，转动旋钮时侧脸绷得认真，音响里试音的鼓点震得地面微微发麻，他却像是没察觉，耳朵几乎贴在设备上听着细微的声响。

蓝色马甲下的志愿情

暮色刚漫过镇口的牌坊，刘师傅家的小车就碾着余晖往北山方向赶，副驾驶座上的妻子正把宜州志愿者的蓝色马甲叠得方方正正，指尖抚过布料上细密的纹路，针脚处还留着洗晒后的僵硬，仿佛在打理一件珍贵的藏品。
车后座的吴刘威对着手机屏幕默念主持词，大三学生的嗓音里还带着少年气的清亮，尾音偶尔扬起的弧度，却已能听出主持时特有的顿挫感——那是在学校广播站练了千百遍的调子。“爸，拐过前面那道坡就到下龙屯了吧？”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空调风吹得轻轻颤动，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的主持词单上，关键处已用荧光笔标得密密麻麻，那些亮色的线条圈住了“互动问答”“节目串词”的字样，像是为整场活动提前勾勒出的欢快轮廓。
车刚停稳在舞台旁，母亲穿上蓝色马甲的动作快得像阵风。拉链“刺啦”一声拉好，胸口、背后“宜州志愿者”的红色字样在暮色里闪着光，像是两簇温暖的小火焰。她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沓宣传单，纸张边缘被磨得发毛，却被她捋得整整齐齐。往渐渐聚拢的观众群里走时，她的脚步轻快，见着抱孩子的年轻妈妈就递上一张，遇着纳凉的阿婆便凑过去多说两句。指尖划过纸面时，总习惯性地停在“肺结核防治”的黑体字上，指甲盖在纸页上轻轻叩着：“阿婆您看，”她微微倾身，鬓角的碎发垂到对方手背上，声音温和得像在拉家常，“这里写着咳嗽超过两周要及时检查呢，您记着这话，比啥都强。”碰到带孩子的家长，还会特意把折页上的卡通插图转向孩子，眼里漾着笑意，指尖点着病菌图案：“你看这个病菌娃娃，我们平时要勤洗手，就能赶跑它哟，比奥特曼还灵呢。”

舞台侧幕布后，吴刘威正对着手机屏幕当镜子，指尖将衬衫领口的褶皱一一抚平，连纽扣都对齐了腰线。父亲从一旁递过麦克风，金属网罩上还留着上一场活动的余温，他接过时指尖在开关处顿了顿——那是每次上场前的小习惯。母亲不知何时钻到幕布后，手心托着颗润喉糖，塑料糖纸在她掌心窸窣作响，递过来时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含着，别让嗓子太累。”薄荷的清凉混着水果的甜香在嘴里漫开，吴刘威忍不住眨了眨眼，把那句“知道啦妈”咽进了喉咙。
当音乐响起时，他迈步上台的瞬间，鞋底踩过地毯的绒毛，眼神突然亮起来，像是有星光落进了眼底。刚才还带着青涩的嗓音陡然变得清亮有力，穿透了晚风的阻隔：“亲爱的下龙屯父老乡亲们，今晚让我们在歌声里学习防痨知识……”台下的父母望着他的背影，父亲手里还攥着没分发完的宣传单，边角已被捏得有些发皱，指腹在“全民防控”四个字上反复摩挲；母亲悄悄举起手机，镜头稳稳对准台上的儿子，蓝马甲的衣角在晚风里轻轻飘，和台上儿子扬起的手势，恰好构成一幅暖融融的画——画里有父亲踮脚张望的身影，有母亲举着手机的侧影，更有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光里的模样，满是志愿路上的热忱与牵挂，像颗被晚风捂热的糖。

文/图 韦忠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