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家简介——苏童(1963-),本名童忠贵,1963年1月生于江苏省苏州市。中国当代作家。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1985年,发表小说《1934年的逃亡》。1988年,发表小说《妻妾成群》。2013年,出版长篇小说《黄雀记》。2015年8月16日,凭借长篇小说《黄雀记》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2016年12月,任中国作家协会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2019年,长篇小说《黄雀记》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p> <p class="ql-block">庆乐随笔,苏童的微型小说《手电筒》赏析。</p><p class="ql-block">许多著名作家,他的作品里,都有一个“原乡”,这已成规律。有的作家,就靠描写故乡出名。苏童本人的小说《妻妾成群》,写的也是故乡——旧苏州的社会风俗。只是张艺谋改编电影,将小说场景搬到了山西。其实,苏童相当多的小说,都是取材苏州生活。我们阅读《苏童散文》,也能看到儿时苏童,在苏州的生活经历。父母、家庭、邻居、街道、风景、商店、学校、河流、邻居、同学、小贩、读书、打架、玩耍、生病……,苏童的情绪和性格,苏童的心愿与失望,都在苏州发生,或与苏州相关。</p><p class="ql-block">一直以来,苏童的文学形象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很少有人去试着了解在那些女性角色背后,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作者。</p><p class="ql-block">2010年11月16日,苏童的小说《河岸》,获得第三届曼布克亚洲文学奖,家乡苏州的《姑苏晚报》记者对苏童进行了采访。苏童对记者说,拿到奖以后,我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妻子魏红。她曾是我,小学和中学的同学。在《一份自传》中,苏童又说——1987年,我幸福地结了婚。我的妻子,是我中学时的同学,她从前,经常在台上,表演西藏舞、送军粮之类的舞蹈,舞姿很好看。我对她说,我是从那时候,爱上她的。她不相信。第二年,女儿天米出生,我对她的爱,深得连自己都不好意思。至此,我的生活,被她们分割去一半。瞧瞧,多会写女人,连晒幸福都晒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苏童的写作风格和艺术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p><p class="ql-block">江南才子的气质:</p><p class="ql-block">苏童具有江南才子的独特气质,他的才情、灵气和天赋在同时代作家中出类拔萃。这种气质不仅体现在他的文学创作中,也深刻影响了他的叙事风格和人物塑造。</p><p class="ql-block">绮丽、柔婉、轻逸、感伤的风格:</p><p class="ql-block">苏童的小说风格被描述为绮丽、柔婉、轻逸和感伤,这些特质使得他的作品富于抒情而唯美的质地。这种风格在他的作品如《妻妾成群》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其中对女性命运的描绘尤为出色。</p><p class="ql-block">女性人物的独特视角:</p><p class="ql-block">苏童在其小说中特别注重女性人物的视角,通过拟女性化的视角去挖掘女性由生命意志激发的情欲困惑。这种视角的选择不仅展示了女性的复杂性,也反映了作者对人性深刻的洞察。</p><p class="ql-block">叙事空间的追求:</p><p class="ql-block">苏童在创作中表现出对“叙述”的空间追求,他善于使用多元的叙述视角和时空的自由超越,由情绪体验统摄的故事演进,构成了独特的艺术魅力。这种叙事手法在他的作品中表现为扑朔迷离、引人入胜的叙述。</p><p class="ql-block">失落的还乡意识与自由超越的叙事魅力:</p><p class="ql-block">通过分析《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可以看出苏童在叙事中融入了失落的还乡意识和自由超越的特点。这种叙事的实验性特点及其魅力主要体现在叙述视角的频繁转换、叙事时空的自由跳跃,以及故事的演进完全由叙述者的心理体验所统摄。</p><p class="ql-block">这些特色共同构成了苏童作为一位文学大家的独特风格,使他的作品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p><p class="ql-block">言归正传,今天来分享一下苏童的微型小说《手电筒》。该作品体现了以下几个主要的艺术特色:</p><p class="ql-block">复杂的人物与情节设定:</p><p class="ql-block">《手电筒》讲述了一个充满悬疑和幽默的小故事,通过祖父的疯狂行为——坚持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埋在冬青树下的手电筒,展现了人物的深度和情节的曲折。祖父的行为不仅揭示了他的过去和家族秘密,也引发了邻里间的矛盾和冲突,推动了故事的发展。</p><p class="ql-block">象征与隐喻的运用:</p><p class="ql-block">在小说中,手电筒和冬青树不仅是实物,也承载着重要的象征意义。手电筒可能象征着家族的秘密或历史遗留的问题,而冬青树则可能象征着某种不变的环境或背景。这种象征和隐喻的使用增加了小说的深度和多层次性。</p><p class="ql-block">地域特色的文化背景:</p><p class="ql-block">小说的背景设定在香椿树街,这个地点虽然不存在香椿树,但名字本身带有一种地域特色的文化背景。这种文化背景的创造为故事增添了地方色彩,使读者能够感受到故事发生的具体环境和氛围。</p><p class="ql-block">轻松幽默的叙述风格:</p><p class="ql-block">苏童在《手电筒》中运用了一种轻松幽默的叙述风格,使得即使是较为严肃的主题也能够通过幽默的方式表达出来。这种风格不仅使小说更加引人入胜,也使得人物的复杂性和情节的曲折性更加突出。</p><p class="ql-block">通过这些艺术特色,苏童成功地在《手电筒》中展现了一个既具有深刻社会意义又富有文学魅力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苏童的微型小说《手电筒》</span></p><p class="ql-block">四月的时候祖父还很健康,到了五月他就疯疯癫癫了。祖父说,他的手电筒埋在一棵冬青树下。众所周知,香椿树街上根本没有什么香椿树,唯一的绿化便是冬青,工厂的大门口,街上的空地,房屋的墙根,到处可见高高低低的冬青,哪一棵冬青树下面埋着祖父的手电筒呢?最初祖父把目标圈定在孟师傅家门口,央求儿子去挖,儿子不肯做这荒唐事,委托孙子去挖,保润也不肯,嫌丢人现眼。祖父只好把铁锹扛在肩上,亲自上阵了。孟师傅听见门外的动静,出来问祖父是不是要挖蚯蚓。祖父非常坦诚,说:“我当年从祖坟上捡了几根祖宗的尸骨,装在手电筒里,一时没地方埋,可能埋在这片冬青树下了。”孟师傅一下跳了起来,说:“保润爷爷你欺人太甚了,怎么跑到我家门前来挖你家祖宗的尸骨?这不是骑在我头上拉屎么?”祖父羞愧地拖着铁锹,后退了几步,借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酝酿了勇气,忽然向孟师傅抖出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我也不是乱挖呀,孟师傅你一定忘了,你家的房子盖在谁家的土地上?这个地方,从前是我家的豆腐作坊,我埋东西,肯定埋在自家的地盘上啊。那会儿你还小呢,不记事,去问你老母亲,她老人家一定是清楚的。”孟师傅只好敲开了临街的窗户:“妈妈你来,我家的房子是盖在保润家的豆腐作坊上吗?”窗后很快响起一个老妇人苍老而尖厉的声音:“谁在翻旧社会的老黄历?现在是新社会,地皮房子都是政府的,政府给谁就归谁了!”</p> <p class="ql-block">祖父后来移师王德基家门口的冬青林。王德基冲出门来收缴铁锹的时候,祖父顺势抓住王德基的手,在那只手背上悄悄地写了两个字:金子。王德基甩了甩手说:“保润他爷爷,你怎么把我手背当黑板呢?”祖父只好凑着王德基的耳朵告诉他,事情不宜张扬,他当年埋藏的不是一支普通的手电筒,是一支装满黄金的手电筒。这样,王家的老老小小都拥到门外来看祖父挖黄金了。王德基的小女儿一边打着毛线一边及时提醒祖父:“爷爷,这是我们家的地皮,要是挖到了黄金,我们一家一半,到时别赖皮啊。”</p> <p class="ql-block">王德基看祖父的挖掘进展缓慢,便从家里拿了把铁锹,说:“爷爷你年纪大了,歇一会儿,我来挖,你别听小孩子乱说,我不贪心,要是真的挖出来黄金,我们四六开,你拿六,我拿四就行了。”王德基一家人中,倒是小拐对祖父保留了必要的怀疑,他说:“爷爷你一定是犯糊涂了,黄金那么值钱的东西,你不埋在自己家里,怎么会埋到我家门口来呢?”祖父放下了手里的铁锹,耐心地向小拐解释:“你们家,原先是我家商行堆煤的煤场啊,这儿宽敞,没人来,我兴许把手电筒埋这儿了。”祖父挖掘手电筒的路线貌似紊乱,其实藏着逻辑,他无意中向香椿树街居民展现了祖宗的地产图。</p><p class="ql-block">传说从孟师傅家到两百米开外的石码头,曾经都是祖父的家产。这几乎是半条香椿树街了,沿途不仅分布着七十多户居民,还有一家刀具厂,一间水泥仓库,白铁铺、煤球店、药店、糖果店、杂货铺,堪称香椿树街的心脏地带。人们在各自的屋檐下生活工作,早就淡忘了从前土地的历史,未料到祖父突然冒出来,以一把铁锹提醒他们,你们的房子盖在我的地皮上,你们吃喝拉撒,上班工作,都是在我的土地上。</p> <p class="ql-block">祖父的手电筒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香椿树街的居民出于理性的推测,或者出于浪漫的想象,基本上形成了两种派别:尸骨派和黄金派。有些人心里打起了发财的小算盘,考证祖父所言真伪,毕竟只要一把铁锹或者铁镐,无须投资或冒险。最早动手试挖的是王德基一家,连续两个早晨,邻居看见他家门前的冬青树都歪倒在墙上,四周一片泥泞,连水泥地面都似乎进行了一场夜耕。每天夜里都有人出动,宁静的夜空里响起了铁镐铁锹与泥土亲密接触的声音。很多持锹人在月光下对视一笑,有人坦然,有人腼腆,然后各挖各的。掘金者劳作风格不一,属于黄金派的深耕细作,属于尸骨派的草草收兵。负责街道卫生的居民委员会遭遇了一场噩梦,三个女主任结伴闯到保润家来讨伐罪魁祸首。祖父当时正蹲在地上,用木榫加固松脱的锹柄,他试探着问主任们:“是不是保润在外面惹了什么事?”看着祖父无辜的麻木的样子,两个女主任都气哭了,另一个性格特别泼辣,她一脚踢飞了地上的铁锹,撸起袖子,对祖父坦言相告:“爷爷,我真想打你一个耳光,解解心里的气!”这场疯狂的掘金运动席卷了香椿树街,最后却不了了之。</p> <p class="ql-block">一个疯癫老人的疯癫之举,却引发了香椿树街的居民“出于理性的推测,或者出于浪漫的想象”。一场闹剧,让人们内心深处的想法暴露无遗。这或许才是最真实的人性吧。小说以祖父寻挖埋在冬青树下的手电筒为线索,用一把铁锹推动情节发展。三个女主任的出现让小说达到高潮,故事也戛然而止。作者用富有悬念的故事情节、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精彩细腻的场景描绘,推动故事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开展,读罢,既让人忍俊不禁、啼笑皆非,又让人掩卷深思、回味无穷。究竟是生病的人“疯癫”,还是看似正常的人有病?!</p> <p class="ql-block">感谢分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