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河记

条峰布衣

六月二十七日，终得偿多年夙愿，奔赴小浪底，欲看那黄龙挣脱囚锁、奔腾入海的奇景。然而终究迟了一步，未能亲见最雄浑的调沙场面；远远望去，只见水气迷蒙横亘，白浪滔天，虽与心中所想不同，却依旧如雷贯顶，撼人心魄。

站在观景台上，眼前黄河之水仿佛化作了被驯服的巨兽，白浪翻卷，喧嚣震耳，水声如雷，万鼓齐鸣般激流奔腾狂啸，白练裂空，又似玉山倾颓，挟带着千钧之力向下游冲去。水汽挟裹着凉意扑面而来，纷纷扬扬如雨，沾湿了衣襟，也仿佛润泽了我心中那点难言的遗憾。这巨大的清水调，居然亦如此磅礴壮阔，使人惊愕得无法想象！

我凝望着眼前浩浩汤汤的雪浪，不由得想起古诗所言“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那千年滚滚黄流，浊浪排空，悬河如怒龙，今天却竟成了眼前清波怒涌，浪花如雪崩般的景象。这哪里还是昔日桀骜难驯的黄龙？分明已蜕变为一条奔涌的白蛟，于人间巨手施为之下，由浊化清，由狂放转为一种人工驯化的奇观，却依旧磅礴不减丝毫。

我久久伫立，水雾弥漫飘荡在眼前。水利枢纽之力，如神工鬼斧，竟把亘古的黄龙驯化得如此既刚烈又透澈！自然伟力固然可畏，而人间巨手竟能重塑山河。

离行之际，回望水雾迷蒙处，那喧嚣的雪浪仿佛依然在眼底翻腾；我知道，千年黄龙虽被约束，但它的魂魄仍在白浪深处奔涌不息——它既被收束，却依旧咆哮如雷；这新的驯服之躯中，分明还跳动着昔日桀骜的脉搏，以另一种方式在人间倾泻着它亘古的生命力。

浊浪排空诚然壮烈，可此际清流澎湃亦如山河重新吟诵的浩歌；巨闸降伏了黄龙，却又让那被约束的磅礴之力，自每一粒水珠的飞溅里，重新照见了人类意志与自然伟力交相辉映、生生不息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