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45 （副篇）《二十四年打工路：从梦娜到赛格的逆袭人生》B.初入鑫海印染（2002 - 2005 年 8 月）

张绍先

（上接正篇）周幸华来了之后，经常往锅炉房跑，跟我们唠嗑。听说我懂点污水处理，就盯上了我的管理能力，非要把我调到污水站，还说锅炉房继续归我管。我当时就犯了难，在锅炉房干得顺风顺水，工资也满意，每天下了班还能抽空去佛堂书店逛逛，看看闲书学学技术，压根不想挪窝。周总前后找我谈了三四回，又是画大饼又是拍胸脯，说污水站关系到厂子存亡，非我不可。实在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但临走前跟宗老板提了个事儿：“这锅炉两班倒太危险了，12 个小时盯着，尤其是后半夜，人困得眼皮子直打架，万一出点岔子，锅炉炸了可不是小事！” 我还拿梦娜厂举例子，说人家早就改成三班倒了。宗老板信任我，当场拍板改制度。这下好了，我又把亲弟弟培训出来，考了锅炉证，顺理成章进了厂。想着以后不用熬大夜，心里美滋滋的。

可刚把锅炉房的事儿理顺，污水站的摊子就摆在眼前。那会儿环保查得严，环保局三天两头来转悠，老板被折腾得直挠头。原来管污水站的朱师傅脑子灵光，就是爱打牌，跟当厂长的染色师傅竺红良整天凑一块，污水站被弄得乱七八糟，池子里堆满泥巴。我到岗后，照着锅炉房的经验，直接改成三班倒。考虑到朱师傅爱打牌，特意把他安排在白班，还想着让他带我熟悉熟悉业务。那段时间我白天跑锅炉房，晚上啃污水处理的书，跑金华参加培训，到处找资料学化验。没电脑查资料麻烦，我就泡在图书馆抄标准，硬是把污水化验一点点搞了起来。

大概是那年秋天，厂里招跟单员。朱相清这人会来事儿，年底收硫酸亚铁回扣，还主动分我一份，也想着他这么弄，我以后也难脱干系。我想着老让他跟着我干也没前途，就劝他：“朱师傅，你嘴巴会说，又跟朱厂长关系好，跟单员多适合你！别看现在工资低，以后准能闯出点名堂。” 他听了我的话去报名，后来从鑫海干到赛格，成了业务骨干，赚得比我多多了。可惜这人花钱没节制，瞎折腾一通，最后也没落下啥家底。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时看着污水站走上正轨，朱师傅也有了新出路，我这心里啊，总算踏实了......

在妥善安置好朱师傅后不久，义乌市环保局前来进行水质采样。然而当检测结果出来时，却让我大吃一惊 —— 原本排放标准要求小于 100 的指标，他们检测的数据竟高达 210 多，超标超过一倍多。这与我日常自检的数据相差甚远，我立即化验当时采集的平行水样进行检测，结果依然显示达标。

面对如此巨大的差异，我带着检测报告找到环保局理论。为了查明真相，环保局特意从省里调取标准样，双方同时进行检测。最终证实，由于新入职的学生工操作失误，导致数据出现偏差。这场风波不仅证明了我们检测数据的准确性，也让我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更加有信心了。

经过这次事件，公司的污水处理工作逐步走上正轨。随着业务井喷式地发展，我们收购了金华赛格染整，开始进行厂房装修和设备安装。当时我和机修涂师傅、周总一起负责安装现场管理。结果染色师傅涂传刚接手鑫海车间管理工作，为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润，开始使用劣质盐巴替代原明粉。

没想到这个决定很快引发了连锁反应。由于劣质盐巴中钠离子含量过高，导致污水中钠离子浓度超标，直接破坏了活性污泥中微生物的细胞膜。那段时间，处理系统中的微生物大量死亡，出水水质急剧恶化。我第一时间向老板解释问题根源，但起初并未得到重视。直到污水处理系统彻底陷入瘫痪，老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停止使用劣质盐巴，重新改用原明粉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污水处理系统终于恢复正常运转。这次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生产环节的任何细微变动，都可能对污水处理造成巨大影响，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在解决了污水处理的波折后，公司业务迎来爆发式增长，赛格染

整的安装工作也进展顺利。因我曾在梦娜袜业这样的大公司任职，老板对我十分信任，特意找我商议员工福利规划，并希望我协助即将退休的老办公室主任王主任开展工作，还安排我在办公室与他对桌办公。但王主任对此颇有顾虑，担心我会接替他的职位，而我本就无意陷入这样的局面，也看出了他的担忧。

尽管在梦娜公司时并未接触过企业管理，但我凭借日常读书积累的知识，为公司起草了一系列管理制度。考虑到公司发展势头良好、急需扩充人才，我提议建立员工生日福利制度，定期组织团建活动；设立旅游制度，让员工在工作之余放松身心；还提出对员工子女高考成绩优异者给予现金奖励，以此鼓励员工家庭重视教育。这些举措既能让员工共享公司发展成果，也有助于提升团队凝聚力与归属感。

在我刚入职还在锅炉房工作的时候，就敏锐意识到，在现代化管理中电脑技能不可或缺，即便每天工作12小时，下班后仍坚持前往佛堂参加电脑培训班。尽管培训需要额外付费，特别是冬天，且常常要学习到晚上九点多，结束后还要骑车往十里外梦娜老婆那边赶，十分辛苦，但我深知掌握这项技能的重要性。后来，我狠下心花了6000多元——近乎小半年的工资，购置了一台惠普手提电脑，那时老板都还没买手提电脑呢！随着工作日益繁忙，培训时间大幅缩减，我便开启了深夜自学模式，靠着自己摸索钻研电脑知识。后来到赛格后，我接任办公室副主任，有更多实践机会，我的电脑知识突飞猛进，甚至刚毕业进公司的大学生们，有些方面，都还要想我请教呢！

2005年8月18日，赛格公司正式开工，凭借此前积累的经验与能力，我顺利调任赛格染整有限公司办公室副主任，全面参与公司管理工作。与此同时，我依旧代管着鑫海印染公司的锅炉房与污水处理事务，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挥自己的专业价值 。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性子太倔。早些年因为这臭脾气，把工作都丢了。当时我还不信邪，心里想着，换个地儿总能改改这要强的毛病吧？谁能想到，刚到鑫海公司一个多月，老毛病又犯了，现在想来，真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我是元月2号去的鑫海，那会儿义乌的冬天冷得刺骨，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似的。算日子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大概是2月中旬过年。刚入职那段时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注意家里的情况。突然有一天，儿子打电话过来，声音带着哭腔，说自己大便出血，怀疑得了直肠癌。那年我四十一二岁，儿子刚入高一，听到这话，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孩子他妈在梦娜上班，我们俩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刻飞回家。

可偏偏赶上公司最忙的时候，整个义乌的生意都火得不得了，鑫海的订单堆得跟小山似的。我跑去跟副总裘总请假，想着还有三天就放假了，提前走几天总行吧？这裘总一个小光头，留个诺腮胡子，也是个倔脾气，以前是染色师傅，被老板画大饼封了个副总，管着全场。我跟他说了儿子的情况，求他通融通融，结果他眼皮都不抬，就俩字：“不行！” 我这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扯着嗓子喊：“老子不干了，行了不？” 他也横得很：“随你便！” 我俩就在办公室吵得面红耳赤，声音大得整个厂都能听见。

老板听见动静赶紧出来调解，把我拉到里屋，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张，我理解你着急，但现在锅炉房就剩两三个人，你走了真不行。你叫你老婆先回去看看孩子，你后面再走，等放假就三天的事儿，忍一忍？” 我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只能先安排孩子他妈提前三天回家，我咬着牙把最后几天熬完。临走前，公司正为一笔烂账发愁，有批 “老爷牌” 纯猪皮风衣，因为染色质量还是什么问题收不上钱。100 块钱一件变买，对打工的来说不算贵，但在农村，这价格能抵半个月生活费了。想着儿子生病，我咬咬牙买了两件，一件给我，一件给他，也算带个安慰。

说起这鑫海的宗老板，比我小五岁，当时也就三十五六岁，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做事多少有点飘。当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能叫我也会飘得更厉害一些，也不一定。听老员工说，我来之前，他在锅炉房墙上搞了个什么 “宗良语录”，整得像模像样的。我就寻思，这老板也太能折腾了，净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怪不得人家说他狂妄自大，真是一点不假。不过咱就是个打工的，老板爱咋折腾咋折腾，只要工资不少咱的就行。

在鑫海干了有段时间了，应该是第二年过年没回家，我负责管锅炉房和污水站，春节期间都是要年底检修设备的。手底下有个前面提到的机修陈师傅也没回家，他比我早来一两个月，平时跟着涂慧春屁股后面转。安徽人，这人表面看着挺老实，见谁都笑嘻嘻的，没想到心里藏着坏水。那年春节放假，公司要改造污水站的铁池子，我提了几个方案，他非说这不行那不行，处处跟我对着干。有天中午我去午休，回来一看，好家伙！一块铁板立在那儿，上面写着 “张绍先之墓”，他76年生人，据说是职高毕业，字写得不错。当时我气得脑袋嗡嗡直响，我才四十出头，他就咒我！但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总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我强压着火气，阴阳怪气地说：“哟，我儿子啥时候这么孝顺了，提前给我立碑了？” 后来在赛格又碰上他，他来老板办公室办事，我还拿这事打趣他：“小陈啊，当年那块碑立得太早了啊，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他就干笑两声，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听说后来他跟人合伙开厂，没干多久就倒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阴毒的性子害的。

这些年在职场摸爬滚打，因为这倔性子吃了不少亏，也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回想这些事儿，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这些经历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臭脾气，也照出了人心的复杂。现在年纪大了，性子也慢慢磨平了，但这些故事，怕是到死都忘不了。

7978个字符2025年7月6日星期日于金华赛格染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