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求不晒太阳

日月堂

　　同样的环境，对处于不同生活状态的人感受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感受到的是一种美的享受，可有人感受到的却是苦海。炙热天气又来了，又触发我想起了儿时，父辈所经历的日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辞官归隐田野，那种脱离官场纷扰，在乡村田野生活自耕自作，悠然自得的心境和对大自然的感悟，是何等之美。这应该是许多城市生活厌倦了的人所羡慕追求之美。可这种美的享受，只能停留在梦中。因为让人觉得美的东西，往往是朦胧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当你身临其境，触摸到乡村跳动脉搏后，这种美将会象泡沫化为乌有。

记得小时候，每当入夏，烈日当空时，便会脱掉衬衣光着膀子，穿个裤头在野外劳动。当第一次被这太阳强光照射身体后，等到第二天睡醒起床时，两个肩膀及后背疼痛难忍，如同被刀割了一样的疼。回过头看自己的肩膀，红红的一大片。等再过一天，还是感觉后背很疼，后背上起了一个个的大水泡。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疼痛慢慢消失，背上的水泡也慢慢地消失了。这个时候，被晒伤起水泡的部位已产生新的皮肤，原来旧的皮肤已经死亡脱皮了。用手去抓这些旧皮，先抠出一个口子，然后顺着口子慢慢撕下死去的旧皮肤，发现被撕下的旧皮是白白的，如同一张纸，且很有韧性，又有点象蛇脱皮的感觉。有时，可撕下好大一张死皮。在这撕皮的过程中，我会产生一种快感。

　　经历了这么一次后，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怎么毒辣的太阳强光照射皮肤，也不会出现什么不良皮肤反应了。下午的时候，还要出去打猪草。我们光着头皮，赤脚在太阳底下行走。往往几个小伙伴在一起，边玩边打猪草。有时候，也要在树荫底下乘凉；有时候，会钻到人家在西瓜地旁搭建的稻草棚里乘凉。还会顺便偷瓜，往往是三个人各有分工：一个人和看瓜主人聊天，分散主人注意力；一个人掩护望风；一个人偷瓜。

　　对于小孩来说，只有童年的欢乐，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的。但对父辈大人们来说，那就是不一样了。

　　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大人们也一天比一天辛苦了。因为早稻成熟，得赶紧收割，赶紧将稻田翻耕，之后要在立秋之前将晚稻秧苗插上。那时的大人们只能在这酷日里，顶着毒辣的阳光拼命干活。

为了躲避太阳，社员们一大早就起来了，空着肚子先到生产队的田里割稻子，再收工回家吃早饭，这叫开早工。吃好早饭后又赶紧到田里继续割稻子。中午，也是为了避开最热的时间点，吃好饭还得休息一会又去收割水稻了。

我也已经能参加生产队劳动了，跟着生产队社员们，拿着镰刀，慢悠悠地往稻田方向行走。社员们头戴着竹编的或是用小麦秸秆编的遮阳帽，穿个裤头光着背，肩膀上披着一块汗巾，手里拿把镰刀，脚上穿着拖鞋。而我既不戴帽子，也不穿拖鞋。走在路上的感觉是地面上发热，特别是走到砂石路上感到脚下发烫，往往踩着路旁的小草行走。

到了水稻田里，首先是割稻子。大家赤脚泡在水稻田之中，弯着腰，低着头，排成一排割稻子。后面两位大人脚踩打稻机上打稻子，小孩递给大人稻子。我们现在的人要是弯着腰十来分钟就已经吃不消了。可那时，低着头，面朝稻田水，经受稻田水扑面而来的水气；背朝天空，接受烈日的暴烤。一干就是两个小时左右，然后上来躲到树荫底下休息一会，再接着干。干着干着，社员们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上，不断冒出水珠，像极了红烧肉的皮上冒出的油滴。得不断用披在肩膀上的汗巾擦着身上的汗珠，特别是额头上的。因为额头上的汗珠多了，会流到眼睛里去，让人难受。

早稻收割上来了，得赶紧犁田，就用到了水牛。于是，社员坤赶着水牛犁田了。犁田时，泥水溅到了身上，弄得满身污垢。当水牛喘着粗气犁好田后，坤就赶着水牛到水塘里泡水降温。水牛走到水塘边先是咕咚咕咚喝水，等喝够了水就走到水塘里。水牛蹲下整个身子在水面下，只是露头在水面上，有时候，水牛也会摇着头拍打着水面，也会钻到水下玩水。坤光着背，也下到水塘里，解开腰间裹着一块大概一米长四十公分宽的布，擦着水上的污泥汗水。要说这块布，我们土话叫“裆布”，既可以围着腰间当短裤用，又可以在水塘里洗澡时当毛巾用于擦身子。等洗好澡上岸了以后拧干，又可以围着腰间当短裤用。

当社员们收工了以后，看到有的人后背上白白一层，是盐霜。在稻田泥水里泡了一整天的手和脚都是象纸片一样白白的，皮肤皱巴巴的了，如同在盐锅中炒熟的黄豆的皮一样皱。且他们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得赶紧回家跳到水塘里洗个澡。

在我看来，这样的环境对男人来说还好些，女人就更难受。因为她们在这高温的天气里，不仅穿着上衣，还穿着长裤，将身体包得严严实实。这样的装束，衣服被汗水湿透了，能拧出水来，很不利于身体热量的散发。男人，尚可光着身子到在野外水塘里泡一会，但女人就不能了，女人得回家在自家的浴桶里洗澡才行，还得回家烧菜做饭。女人参加这种体力劳动的辛劳程度可想而知了。

一天活干下来，洗好澡。吃饭的时候搞个一碗黄酒喝喝，特别解乏。有时候，喝不起这样的酒，但又不能不喝，于是在酒里掺水，哪怕是有点酒味也行。这个时候感到特别轻松。

　　吃过晚饭，大家拿着扇子走出家门，三两成群的到外面乘凉了。他们喜欢拿个小凳子，坐在小溪水流的拐弯处乘凉。小溪的水是从附近水库中流出的，水温很低。那水冲击着小溪拐弯处的石头上散发出的水汽让人感到特别凉爽。摇动这扇子，拍打着身体驱赶蚊子。有人不停地感叹道，“要是城里人多好啊，不用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