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我已经买单了·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欠你的，我已经买单了·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我曾为你埋下许多无谓的单子，付钱的人亦总是我。账目细细密密，从起初的点点滴滴便开始了记算，利息早延伸到我每一寸的血肉与骨髓里。那些隐形的票据一张张积累，已然压得我的背脊弯曲低垂，如同被那无形的担子压折了腰，沉沉地负累前行着。

而今这些债，早已被我默默掏钱一一清结。我清算的时刻如秋后落雨一般肃然，也如雨后落叶一样利落。那些纸面与心头的欠单都付之一炬。火光里，它们都化为了粉末烟灰，在风中扬尘散去。既无哀怨也无留恋，一切都彻底干干净净的了结，连同过去，一并也燃尽了。

倘若某日你竟忽而心生警醒，忆及那些欠下却未曾还过的债——不论怎样，不要掉转头去张望，也万万不必自加惩罚。人世尘途迢递，所有过去都如飘散的云了，该落的早已沉沉睡去。至于还债，实属多余且大可不必；我这里，也已绝不要了。

不是因为我宽宥宏大，实是你永难还清。欠下的每一滴泪水都渗入我骨缝之中，化为经年隐隐的酸；每一次深夜的怅惘皆刺入我腑脏之里，再不得消释半分。那些数不清的账在魂魄中生了粗壮无比的根须，结成一重裹住命脉的厚茧。

试问谁能还清这样的巨债？倒莫如，在茫茫雪地上画钞票吧，天寒难久，未等收场便褪尽颜色散失了。倘若你此刻掏出钱包欲偿还，倒不如为路口的孩子买一串糖葫芦——那糖衣的脆响裹着鲜红，嚼起来才是真真实在的甜味。

若有来世，请不必再与我相逢了。此一番遇见所付的代价已经过巨；我宁愿把命里仅余下的点滴力气，尽都注入今生蹒跚的脚步中去。

人间尘俗一场行，我既已付清所有账务，就无挂无碍地前行。从此以后再无需回首：那里只剩冷冰冰的寂静在等，如一面映照的镜子照不见谁人的容颜。

而前路却光明豁亮。无债的步子分外轻快，恰如抖落了锁链的奔跑，踏出去皆是无人曾至之途。既卸重负，我的筋骨重新舒展，渐渐长高了几分——欠债的昔日竟如被钉在深渊里的古木；如今脱落的却只有层层枯裂的老树皮，枝干已然挺直朝向穹苍，裸露着向光处坚硬的灵魂。

我把自己赎回之际，竟无意中赎回了整个世界。于是明白，原来宽恕就是自我血肉里燃烧起的火焰——这火焰并不吞噬旁人，只将自身锻打得更锋利明亮：那冷火焚后重塑的生命，是火焰里开出的蓝莲。

此刻灵魂轻飘飘已无牵挂，如同羽翼新生的鸟终于能够腾空。从此再没有任何尘劳能压住这双翅膀了。

再回头望——抽屉里只剩渺远的宇宙，星辰明灭不息，银河也渐次斑驳褪色。

当清算完毕，枷锁沉落，原来真正的债主仅为自己：这一生最终的开释时刻，恰是你终于肯将自己赎回生命手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