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下的补丁·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烟火下的补丁·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每当目光投向虚置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便轻易撞见一对对夫妻的盛大幻象——他们像画片里定格的人物：或并立黄昏下，或者双双共举酒杯；或是公园小径牵手漫步如诗。然而在那些瞬间，不知怎的，我脑海里浮现的却常常是昨天水槽里浸着油污的碗碟，以及客厅角落隐成灰色的地砖灰尘——那油污和灰尘，被夜灯照着竟像是散着星群般微小的光点。原来别人的“美”虽绚似虹霓，常使人忘记了自己的脚下原也踏得是沉甸甸的黑土啊。

恋爱初始，每每贪图青春容颜或者风流身段。他鬓角轻扬带起阵阵风动，她眼底光芒闪烁仿佛照亮暗夜，举手投足都似春天溪流潺潺不息。可是后来呢？日子渐长，那些亮光竟不知不觉隐退淡化了。婚姻却是将那光彩磨去之后的余物。如今他斜倚在沙发上，脸面像被手机光牢牢糊住的疲惫的灯，一动不动。你叫他，唯余含混支吾；抱怨碗碟浸水，锅灶油污，地板斑驳……那应答浮在空气的涟漪里，竟比窗外吹来的风还轻几分。

“怎么别人家的锅盖底下，也没有灰烬罢？”我常常自己默默寻思，心中翻来覆去地自语道。后来才知晓，其实世上哪里真有什么无尘的殿堂！就连我隔壁那位女士，也曾坐在台阶前哭红双眼，因为她的丈夫醉酒夜归失手打碎了家里那只宝贵的嫁妆红杯。这些事体犹如锅底下无法除去的灰，藏得再深再密，终究在炉火的煎熬和岁月的涤荡之中一点点显露出来，昭告于世。

原来烟火人间中，婚书的墨迹一旦落定，恋爱的迷彩便在琐屑里层层剥落了——选择所爱自是青春一瞬的沉醉，去爱那经年的选择，则如灰烬在余温里做着玫瑰色的梦，亦真亦幻起来。

每个屋檐底下都藏着自己的风雨，每张婚姻都缀着隐形的补丁。外人偶或瞥见华袍鲜亮一角，内里针脚却唯有冷暖自知的当事人千次抚平又翘起，徒添些伤痕似皱纹的无奈。当目光不甘地从别家窗户收回，低头瞥见自己的地砖裂痕蜿蜒如幽径——那正是通向真实生活的入口。

无人在光阴里能逃脱缝补：婚姻便是这样一件千疮百孔的旧衣，缝了针脚依旧穿着前行——然而那些补丁，其实密密缝合的，也是所有凡人被油污腌过、被烟火熏过，却依然紧握手心相携度日的、最暖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