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菜贩儿大牛和小香

我叫傻斑鸠

<p class="ql-block">​​ 大牛的确姓牛。不过,“大牛”不是他的大号,是绰号。绰号嘛,自然就不是爹娘和他自己起的,是街坊邻居赠送的。绰号一般没有恶意,大多也不是恭维话。大伙儿对于周围那些不痛不痒又痛又痒的熟人无可奈何,只好嘴上快活,用一个约定俗成的绰号回敬他。</p><p class="ql-block">奇怪的是,绰号叫得久了,就连起初有点儿不大乐意的绰号主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譬如,你去买菜,到了大牛摊上,喊一声“大牛”,不但大牛本人慌不迭地答应,就连大牛老婆也会笑眯眯地急忙招呼你。</p><p class="ql-block"> 这么说,大牛是个人缘不错的好邻居了?</p><p class="ql-block"> 不好说。 大牛来自河南南阳,人高马大,脸膛黑紫。但看上去不像长年累月露天顶着日头卖菜晒黑的,应该是他胎带的色气。</p><p class="ql-block">大牛老婆小香一直跟着他卖菜,值班的时间似乎比大牛还要多,小香的脸色就一直白净白净。即便大多数时候脸上沾了一些菜叶和泥土,还是能够看出来,小香年轻时候是个俊妞,这会儿三十多了,也算得上一个有魅力的小少妇。所以,大牛两口子的菜摊生意比周围的都要好一些。</p><p class="ql-block">不过,当个别整天没事儿干从而养精蓄锐的中老年顾客走到菜摊前,大牛那双牛一样的眼睛总是乜斜着,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敌意和警惕。</p><p class="ql-block">植物园退休职工老朱,六十多岁,几年前就丧偶了,一个老光棍,就住在菜市场街边的职工宿舍里。老朱整天吃饱喝足没事儿了,就在菜市场上瞎转悠,不声不响,看看这儿,瞅瞅那儿;看看大姑娘,瞅瞅小媳妇;有时也斜眼死盯着勾肩搭背的帅哥美女。他盯着人家的背影,鼻子里发出一种类似春天的老公猫喉咙里的声响;等人家走远了,他粗大的喉结滚动着,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或者口水。</p><p class="ql-block">好在,香山这块儿租住的帅哥美女每天像过河的鲇鱼,足够老朱过眼瘾。有时,老朱咽下一口唾沫一口口水后,会愤愤不平地牢骚:“这会儿的小青年儿,多幸福啊!随便找个工作,就能挣个三千五千的,俩人一月能挣万把块。不结婚就在一块儿住,整天吃饱喝足了,没事儿干,闲又闲不住,能干啥?多幸福啊!”听不出老朱是羡慕还是嫉妒抑或是恨。不过,是个人儿都能听出来,他眼馋人家小青年儿的是啥。</p><p class="ql-block">老朱其实平时不大爱说话,喝点酒,话头儿才多,而且多是关于小青年儿闲着没事干能干啥的幸福疑惑。所以,菜市场上的老邻居们、租住户儿们、卖菜卖肉卖肉夹馍的,都知道老朱是个“老骚狐”。事实上,老朱只是嘴上过过瘾。六十岁的糟老头儿了,再喝点酒消消内力,路都走不稳,还有啥毬力气瞎折腾啊?真正“骚狐”的,一般是那些衣冠楚楚、头发油亮、看上去一肚子水平的主儿。他们神经茁壮,精神饱满,头脑灵活,活力四射,女人喜欢的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也才能攒起精神划拉女人。哪个女人喜欢酒晕子儿啊,尤其像老朱这样年过花甲的老酒晕子儿,他也划拉不动啊!。​​</p><p class="ql-block">老朱喜欢到大牛两口子的菜摊买菜。周围其他菜贩嚼舌头说,吸引这个“老骚狐”的,不是水灵灵的白菜萝卜,是水灵灵的小香。老朱可能没贼胆更没做贼的力气,贼心应该还是有一点点的——吃饱喝足没事干,谁没贼心啊?可惜,香山菜市场大多数菜贩都是外地来的四十五十的农村妇女,整天风刮日晒加雨淋,即便年轻时有些姿色,到了这把岁数,嫩黄瓜早变成老苦瓜了,就连老朱都没兴趣和她们开玩笑,更别说需要攒足力气才能开得动的荤玩笑。</p><p class="ql-block">每当看到醉醺醺的老朱晃晃荡荡踅过来,大牛总是先看看小香,再盯一盯老朱;然后,停下手中活计,两只牛一样的大眼睛不即不离地瞅着老朱。</p><p class="ql-block">老朱喜欢吃水萝卜。他在菜摊前晃悠一会儿,歪歪斜斜地蹲下身,掐一掐一根水萝卜,嘟嘟囔囔地说:“嗬!水灵灵的,一掐一股水儿!”</p><p class="ql-block">大牛白老朱一眼。小香过来招呼,脸上挂着笑:“老朱大叔,买两根儿吧?您喝了酒,睡前吃块萝卜,口不干,身体倍儿棒。”</p><p class="ql-block">老朱癔儿巴症地抬起头,盯着小香,磕磕巴巴地说:“丫头,你大叔我上岁数了,一人儿过,晚上要身体倍儿棒干啥?”</p><p class="ql-block">“老朱大叔,不想吃水萝卜,站一边儿去,给想吃的腾腾地方,别耽误我做生意!”大牛及时开口了。</p><p class="ql-block">老朱抬头瞅瞅大牛,大牛一双壮爷们的眼睛里发射出来的两道精光,像两把雪剑一样戳着他。喝醉的人都胆小,发酒疯的都是喝傻了的。老朱只是半醉,半醉的人神经疲软懈怠,胆子最小。</p><p class="ql-block">老朱被大牛的两道雪剑插着,慢吞吞地被翘起来。“大牛,别看你叫大牛,其实你小子心眼儿有点小啊!你大叔难不成还会打小香的主意?”</p><p class="ql-block">这一说不打要紧,刚才,大牛只是隐隐约约地不舒服,还不敢也不便发飙,这下,大牛火了,“噌”地一声,跳过铺在地上一米宽的菜摊子,冲到老朱面前,像一座黑塔一样树着。</p><p class="ql-block">老朱看到,大牛这小子的两只拳头竟然紧紧地攥着。老朱也火了。喝个半醉的人,被人激起火儿来,就会发酒疯。他突然大吼一声:“哟呵,乡巴佬,难不成你还敢打老子?吓死你也没那个胆儿!你是哪儿的啊,跑北京跑香山来撒野了?!”</p><p class="ql-block">大牛本来不敢咋着老朱的,就像老朱说的,“你是哪儿的呀” ?可老朱骂他“乡巴佬”,比色迷迷地瞅他老婆更刺激这个实打实的乡巴佬。在北京的外地人最忌讳这个,越是大牛这样卖菜卖肉卖肉夹馍的越敏感。</p><p class="ql-block">将近一米八的南阳牛一把拎起了北京老头儿老朱,像拎一只小猪娃儿。不过,即便是在火头儿上,大牛也不敢过于放肆,他只是拎着老朱,就像两个人吵架相互推搡一样,把老朱拖到了街当中。他一边喊着“老朱大叔”,一边嚷嚷:“我这是在做生意,你想到哪儿开玩笑到哪儿开,别在这儿耽误我的生意,中不中?”</p><p class="ql-block">小香尖叫一声,把手中的一把青菜扔到地上,踩着菜摊冲过去,拉着大牛:“大牛,你干啥哩?快点放下老朱大叔!他喝多了,好汉还避酒客哩!”</p><p class="ql-block">周围做生意的和街坊邻居急忙跑过来,拉扯俩人。紧挨着大牛菜摊的山西菜贩大嫂劝大牛:“大牛,你可是头大牛啊,咋恁小心眼儿哩?人家老朱也只不过开个玩笑,再说还喝多了,你男子大汉的,和一个老头儿一般见识啊?”</p><p class="ql-block">大牛没理她。孩儿他妈的,你这个同行冤家这会儿得意了吧?要不是揪着老朱,大牛真想给她一个嘴巴,唾她一口口水。</p><p class="ql-block">越是有人拉架,老朱咋呼得越响。不过,他还是一边咋呼着,一边向后撤;大牛也就顺势松开了手。老朱的酒估计醒了一大半,他站在菜摊前,气呼呼地指着大牛,说道:“大牛,小子,你有种,你真有种。你大叔我一个电话,叫来110,你这半月的菜就白卖了!”</p><p class="ql-block">老朱还真不是吓唬大牛。前一阵子,一个卖湖南臭豆腐的挡了植物园宿舍区胡同口一点儿地方,植物园一名职工呵斥他,湖南小子不服气,和人家争执。人家喊来了城管,没收了他的臭豆腐和臭豆腐挑子。本来,这条小街上就不准摆摊设点,城管们和商贩们私下交易,默契配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算是给了面子。不过,有人报警,对不起,吃过喝过意思过,爷们儿也得秉公执法。 </p><p class="ql-block">小香把大牛拽到菜摊后边,拿起刚才那根水萝卜,塞到老朱手里,笑着说:“老朱大叔,别生气了,别和他个小心眼儿一般见识。拿着水萝卜回家,熬一锅萝卜汤,醒醒酒,歇着!”</p><p class="ql-block">老朱顺坡下驴,接过水萝卜,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币,扔到菜摊上,嘴里嘟囔着,踉踉跄跄地钻进了胡同里。 </p><p class="ql-block">山西大嫂打趣:“小香,这回亏了,那根水萝卜少说也得两块五。”</p><p class="ql-block">小香皮笑肉不笑地冲她乐了一下,没吱声儿。</p><p class="ql-block">望着老朱钻进胡同的背影儿,大牛脸上露出一丝得胜的神色,突然放开嗓门高声吆喝:“刚进的水萝卜!刚进的白菜洋葱!便宜了,便宜了!”“奶奶个腿!咱到北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受气的。”大牛喊了几声,扭脸对有点儿发呆的小香说。大牛,小子,算你牛!</p><p class="ql-block">大牛和老朱这样的吵架斗嘴,在菜市场里是家常便饭,有的因为毛儿八分的零钱,有的因为相互埋怨对方语气太牛。菜贩们的对手,大多是租住户,一般不敢轻易得罪香山老户儿。这回,大牛竟然战败了香山老户儿老朱,菜贩们一下子对他刮目相看。 </p><p class="ql-block">山西大嫂讨好大牛:“大牛,你是真牛!你看看那些北京人,一毛钱看得比磨盘大,还牛逼哄哄。北京人有啥了不起哩?!”</p><p class="ql-block">大牛得意洋洋:“咱在老家也是个混家子,到了北京,也不能孬给谁!咱到北京是来挣钱哩,不是来受气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大牛精神鼓舞了香山菜市场的外来商贩,“咱来北京是挣钱哩,是来发财哩,不是来受气哩!” 就是这样的一种心理儿,外来菜贩们慢慢地倒成了坐地户儿,菜市场成了他们的地盘儿,不少时候他们还总是在租住户顾客面前牛叉哄哄呢,又是恶声恶气冷言冷语又是短称啥的!不过,这些乡下来的大嫂大哥说,这就叫人格独立意识觉醒。你觉得人家小学初中毕业卖菜的乡下人不懂独立人格?你去和他们打打交道,尤其吵一吵架之后,你就会明白,人家比你懂得更深刻。</p><p class="ql-block">话又说回来,香山菜市场的外来菜贩们只是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地盘儿意识,这种意识更像是一种自保自卫意识。不过,自保自卫一旦过了头,不就显得有点招摇嚣张了吗?就像北京老户儿愤愤不平地说的,“哼!这些进城挣了点钱就张狂的外地人!”但正是这种意识,让外来菜贩们能够与真正的北京坐地户儿、与不同层次的顾客们保持着一种谁也不敢随便欺负谁的和谐关系,用乡下话说,“狗撵狼两害怕”,相互忌讳彼此担忧才能够实现平等,才能够达成和谐。像咱们这样强弱差异巨大的领导和员工、官员和草民之间啥时候也TM实现不了和谐。</p><p class="ql-block">这么说,构建和谐社会,对你不那么上帝般对待的家门口菜市场乡下来的男女菜贩们功不可没呀!</p><p class="ql-block">大伙儿之间的确也是比较和谐的。今天吵了架,明天也许就能见面哈哈一笑,这是肚量比较大的菜贩儿和顾客;谁也不愿搭理谁,得,免得浪费唾沫星子。这是心眼儿比较狭窄的顾客和菜贩儿。​​</p><p class="ql-block">大牛就属于那种心眼比较小的菜贩儿。也正因为他心眼儿小,他才比较喜欢咋呼;也正因为他比较喜欢咋呼,他才被大伙儿赠送了这么一个绰号:大牛。</p><p class="ql-block">小香比大牛心眼儿大多了,别看她是妇道人家。她还能说会道,拉拢顾客有一套。被大牛得罪的顾客,有些还能被小香拉回来。你昨天刚刚和大牛拌了几句嘴,心里生气,今天走过他们的菜摊,不想搭理他们,小香却会抢先和你打招呼:“上班去啊,兄弟?”“妹妹,下班了?”心眼儿再小的人,在小香面前如果还不回头,那就未免比大牛还小心眼儿吧?</p><p class="ql-block">小香高中二年级毕业,在菜贩中间也算是文化人儿了。小香说,她上学时候学习成绩可好了,特别喜欢语文,她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班上朗读,还多次上过学校的黑板板。要不是爹娘糊涂加没本事,她读完高中,肯定能考上大学,说不定还能考上清华北大,班里成绩不如她的,有的还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小香说,上高中那会儿,她还在自己床头的墙上偷偷写了几个米粒儿大小的字儿:将来我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p><p class="ql-block">不幸的是,为了哥哥娶媳妇儿,小香爹娘说啥也不让闺女继续读高中:“就是考上大学,有啥用哩?前街后街好几个这大学那学院毕业的,不照样出去打工?一家伙上四五年,得多少钱啊?花钱不说,你算算,耽误挣多少钱啊?人家南头儿二妮儿初中二年级就到广东做手机,都挣了一座楼了。”</p><p class="ql-block">没办法,小香只好哭着下了学,十八岁就换亲嫁给了大牛。大牛初中都没上完,还小心眼儿。不过,大牛不怕吃苦,肯干,遇到啥事儿也总是不服输。小香还是喜欢大牛的。结婚后,小两口一起到深圳、广西、内蒙等地方打工。攒了点儿钱,买了个小卡车,这不,又到北京卖菜了。</p><p class="ql-block">在北京卖菜也不容易啊!小卡车是河南牌照,不敢到城里卖菜,只能跑到门头沟、西三旗、昌平等郊区,最后落脚到了香山。北京市内白天不让拉菜车跑,深更半夜,小两口就得到岳各庄或者新发地蔬菜批发市场去拉菜。夏天还好点儿,到了冬天,那个冷啊!小香说,到北京这些年,她感受最深的,就是北京的冬天比南阳老家的冬天冷得多,在批发市场装菜,她总是觉得,白菜萝卜就像冰块一样扎手。</p><p class="ql-block">好在,在北京卖菜还是能挣到钱的,比在建筑工地打工挣钱多,一年七八十来万没问题,这几年能挣二十多万,一年多就能在老家宅基地盖一座二层洋楼。</p><p class="ql-block">小香说,数着钞票,她心里头美滋滋儿的。不过,不知道咋回事儿,每次数钞票,闺女的小脸蛋儿、闺女的泪眼就会浮现在她面前,她总是听见闺女哭着叫“妈妈,妈妈”!小香说,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昏过去。他们的儿子十来岁了,该上初中了,外地孩子在北京上小学还行,上初中,吃不消。闺女刚上小学,还小,自己还不能照顾自己。要是把闺女接过来,得有人接她上下学,也吃不消。小香和大牛商量好了,等闺女上到小学三年级,会自己坐公交上学下学了,一定要把闺女接到北京。“不能亲手拉吧着孩子长大,不能亲眼看着孩子长大,孩子还是孩子呀?爹娘还是爹娘呀? ”​​ </p><p class="ql-block">想不起孩子的时候,不和顾客房东拌嘴的时候,小香总是乐呵呵的,她的脸上总是挂着那种好像自来笑的笑纹;一笑,小香的一颗小虎牙就会露出来。这样的女子,一般都比较招人待见,一般都比较有心眼儿。</p><p class="ql-block">小香的确有心眼儿;不但有心眼儿,还喜欢看书;不但喜欢看书,还喜欢看文学书,而且还是纯文学;不但喜欢纯文学,还喜欢诗歌。一个外地来的菜贩儿还喜欢诗歌?小香说,她不但喜欢诗歌,有时候还上网发表诗歌呢!不少网友还给她留言评论,说她是一个天才诗人。小香说,啥诗歌天才呀?卖菜的命!写诗是闹着玩儿。</p><p class="ql-block">不过,小香说,等她和大牛挣够了钱,就回南阳老家,在县城或者南阳市买个房子,房子里弄间书房,多买些书,没事儿就写诗,专门写青菜萝卜西葫芦的诗,专门写菜市场的吵架。</p><p class="ql-block">小香也是一个有真知灼见的诗歌评论家,她经常和顾客里的文青们聊诗歌,聊文学。她评论脑瘫诗人余秀华,也评论外卖诗人王计兵,“他们都是天才诗人,天才文字游戏高手,比我的文字水平高多了。”同时也还表示,“我不看好他们,也不服气他们,甚至看不起他们。”“社会底层诗人只是弄些美丽的文字游戏,把社会底层生活弄得那么诗意,是自虐,也就是自己抽自己耳光,是制造兜售福寿糕,害莫大焉,恶莫大焉!”</p><p class="ql-block">小香的另一番点评更显示出她的世界级文学和思想大师水准,“余秀华王计兵继承了中国诗歌虚头巴脑的传统,所谓空灵飘逸骚雅清空就是虚头巴脑,就是麻沸散福寿糕的干活儿。”“他俩火爆,是中国诗歌的悲哀,是中国文学的悲哀,是中国社会的悲哀呀!”“偶尔吸食两口福寿糕麻沸散能够散酥筋骨提神醒脑,吸得多了,就萎靡颓废一滩烂泥一命呜呼了。可咱们就是喜欢那种玩意儿带来的幻觉感受。木办法,几千年了,到这会儿更厉害,木办法,还是木办法哦,活得憋屈,再不麻醉麻醉自己,这日子还咋熬尼?!”</p><p class="ql-block">小香不但是个出类拔萃的诗人和诗歌文学评论家,还是个哲学家。这一点,她的青年顾客中不少人都看出来了。</p><p class="ql-block">有一次,一名在城里当生活杂志编辑的租住房邻居、戴着眼镜的小青年儿小司和小香开玩笑:“香姐,你们挣的比我挣的都多呀!”</p><p class="ql-block">小香笑眯眯地问小司:“小司,为啥你香姐就不能挣的比你多呀?”</p><p class="ql-block">小司张张嘴,说不出话。不过,他不服气,他说:“香姐,那么贪干啥?你看看你们两口子,深更半夜就去拉菜,一大早就去赶早市,下午又在街上出摊。要诗意地栖居呀!”</p><p class="ql-block">诗意栖居?小香懂!她低头发了一下呆,很快就抬起头,乐呵呵地冲小司说:“兄弟,你上过大学,学过哲学。这地球一天到晚都在不停地转,咱这地球上的人不也得一天到晚不停地转啊!要不,咋对得起地球哩?咋对得起太阳哩?这就是诗意地栖居。”</p><p class="ql-block">小司一听,愣住了。第二天,他就把他香姐这句话编成了分行文字,弄到了网上,引起了一阵小轰动呢!当小司告诉网友们,此一首惊世骇俗的哲理诗的作者是香山一名女性菜贩,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惊呼:哇塞!香山果真是风水宝地,连菜市场都隐藏着诗人和哲学家啊!</p><p class="ql-block">目前,小香还不是诗人,还不是诗歌文学评论家,也不是哲学家;她要成为诗人评论家和哲学家,是挣够了钱回到南阳老家以后的事儿。现在,小香知道,自己是个卖菜的。既然是卖菜的,就要做好卖菜的本职工作,其中包括和个别心眼儿小的顾客为了毛儿八分吵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一对儿也是在附近租住的年青顾客来买菜。男的鼻子下边留着日本仁丹胡子,脸颊上的胡子总是刮得干干净净,胡茬子显得有些铁青。可别笑话人家有病,世家贵胄子弟都这样, “少年公卿半青面”啊!青面而不獠牙的都是祖上八辈儿有钱有势的世家门阀。到了这会儿也可能没落了,但不少人具备万里挑一的文艺天赋,比如把一只小鹿画成小马但观众却认为那就是小马。把小鹿画成小鹿,把小马画成小马,画得栩栩如生活蹦乱跳,都不过是初级段位。把小鹿画成小马或者把小马画成小鹿而又能让欣赏者看成小马小鹿非马非鹿似马似鹿,那才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画画儿天才。</p><p class="ql-block">这个小伙子就是这样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天才。</p><p class="ql-block">小女子呢?下巴尖峭,杏眼圆睁,一看就是个有脾气的主儿。</p><p class="ql-block">他俩最引人注目特立独行的是,从来不使用支付宝微信等电子支付,说是为了捍卫国家经济安全信息安全和其它安全。您别说,俩青年儿的确真的不简单不是凡人儿。有的菜贩私下嘀咕,会不会是山里神秘机构的外勤人员啊?也可能是美籍华人日籍华人。</p><p class="ql-block">这天,俩洋气青年儿来小香摊位买菜。小女子她在菜堆儿里翻了半天,拣了一把儿油麦菜。本来该一块九,给了两块纸钞,不凑巧,小香没一毛的零钱,就对小女子说:“妹子,没零钱找了,得,给你一棵香菜吧。”</p><p class="ql-block">小女子不答应:“一棵香菜一毛钱啊?你还是找我一毛零钱吧!”</p><p class="ql-block">小香说:“一毛钱买不了一棵香菜,这棵香菜至少要两毛五毛,你还占便宜嘞。”</p><p class="ql-block">“我不占你的便宜,你找我一毛钱!”小女子严肃地说,像是护法童子庄严肃穆。</p><p class="ql-block">“嗬!这都啥人儿啊?一毛钱看得磨盘大。”</p><p class="ql-block">“你啥人儿啊?还不是想占一毛钱的便宜。卖个菜,你嘚瑟什么呀?”得,又原形毕露了,市井小俗人儿!</p><p class="ql-block">“哟呵!我卖菜嘚瑟,你打个工嘚瑟啥呀?我挣钱比你们多!坐在写字楼里,一月挣个三千五千的,觉得自己很牛啊?”小香也俗起来了,也别怪她,说生气了都俗不可耐俗相毕露。</p><p class="ql-block">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低头玩手机的小女子的男友搭腔了:“早就听说你们两口子不简单,今天算是领教了。也听说你小香是菜市场著名的诗人和哲人,那好,今天,咱们就诗意诗意哲理哲理?”</p><p class="ql-block">“诗意诗意呗,哲理哲理呗,好像就你在写字楼打工的懂诗意懂哲学,别人都不懂似的。”</p><p class="ql-block">“你是不是觉得卖菜很牛?”</p><p class="ql-block">“你是不是觉得在写字楼里打工很牛?”</p><p class="ql-block">“谁都不牛!”</p><p class="ql-block">“谁都牛!”</p><p class="ql-block">“那好,我就给你分析分析,到底谁牛谁不牛。“小伙子把手机装进口袋,笑眯眯地和小香哲理。</p><p class="ql-block">“你那天和老朱吵架,哦,你家掌柜的和人家老朱吵架。听说前几天又和香山饭店退休的大厨老杨吵架。你是不是觉得你比老朱牛比老杨牛啊?”</p><p class="ql-block">小香一贯地笑眯眯地,洗耳恭听,说道:“愿闻其详,大兄弟,你继续说。”</p><p class="ql-block">“人家老朱,退了休,一个月七八千,五险一金八保障;老杨更厉害,一年领十仨月的工资,整天吃了中午饭,就在香山公园国家植物园遛弯儿。知道为嘛儿吗?”</p><p class="ql-block">“为嘛儿?兄弟你继续讲?”小香一边整理着白菜萝卜西红柿,一边低头听着。</p><p class="ql-block">“为嘛儿?人家中午肉吃多了,又没事儿干,溜溜弯儿,好让胃部用力消化,肠子用力吸收,这样,晚上才能继续吃肉。吃过晚饭呢,又是遛弯儿,到西山国家森林公园遛弯儿。为嘛儿呢?为了明天早起能吃得下肉,为了明天早起胃部能用力消化,肠子用力吸收。你呢?大牛呢?别说五险一金八保障,别说老了以后的退休金,别说遛弯儿,更别说胃部用力消化肠子用力吸收,你俩就是牛,两头牛,但不是牛逼的牛,是吃草的牛,是拉套的牛,是一边拉套一边挨鞭子抽的牛!”</p><p class="ql-block">小香静静地听着,笑眯眯地听着,时而皱皱眉,时而点点头。等小伙儿说完,小香呵呵一乐,对他说:“大兄弟,老朱叔和老杨叔我都认识,不是你说的那样儿。你说的那些,是你自家意淫出来的;你意淫出来的,不是牛,是猪!你年纪轻轻哩,一边玩手机,一边诗意哲理,一边还羡慕猪,你是啥?你自己想想吧!哈哈哈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