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石趟云会天都

铎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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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101769957

课文：《爬天都峰》部编版语文四年级上五单元

　　今年六月三十日清晨，我们一家三口早早来到黄山天都峰登山口。仰头望去，天都峰拔地而起，俨然巨神俯视我们，峰顶半隐于流云之中，暗含肃穆而不测的力量。我与儿孙背起行囊，沐浴石阶初露的晨光，踏上了这段险峻之路。

　　初入山门，石阶尚算规整，两旁青松夹道，枝叶间筛下斑驳晨辉。然而未行多远，山路陡然变脸，石阶如被天斧劈开，歪斜地嵌入陡直山壁之中。台阶窄且高，有些路段需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脚下每步都需踩实，才敢将身体重量挪移过去。女儿在前，喘息声渐重；孙子在侧，双手交替紧攥缆绳；我则目光紧锁脚下，聚精会神，不敢稍忽。石阶一层一层无尽向上延伸，孙子在旁开始数着步数，每数一百，便歇口气再出发。

　　愈行愈高，两旁景色亦随之豁然开阔。壁立千仞，似刀劈斧削，深谷幽邃不见其底；奇松则自峭壁石缝中顽强钻出，枝干如龙蛇盘绕，姿态倔强——其中一棵斜伸向云端的松树，被女儿笑称为“仙鹤松”。怪石则蹲踞于山道两侧，或如虎豹踞守，或如老僧入定。云海更是卷涌翻腾，时而裹住远山只余山尖，时而又四散开去，万仞峰峦赫然显露，阳光照在云层上，金光跃动。王维曾言“白云回望合”，我们一路攀援，回头俯望时，但见来时之路已没入云涛之中，恍如隔世。迎面擦肩而过的下山客，彼此相视，各自眼神里皆写满了疲惫与庆幸，点头致意间，竟如隔世故友般心照不宣地交流着这山路的艰难。

　　攀登愈久，石阶愈发陡峭，有的几近垂直。石阶窄窄嵌入绝壁，仅容来回两人通行，人们排成一条细线，紧贴石壁，慢慢向上挪动。有时石阶悬空，侧头看去，云烟正从深渊中蒸腾升起，令人心胆俱寒。石阶两侧，护缆冰冷，我双手紧握护缆，借力而上，护缆粗糙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却不敢丝毫松懈，仿佛此缆便是维系我们于危崖之上的唯一生命线。

　　终于，仰首处，一道薄薄石脊横亘于云海之上——这便是名震天下的鲫鱼背了！它如巨鱼脊背，裸露于万仞高空，两边深渊不见其底。石脊宽仅约三尺，窄若鱼脊，两侧悬崖深不见底。山风呼啸着从峡谷中猛烈冲腾而上，刮在脸上如冰冷的绸缎扫过。云海在脚下翻腾，深谷仿佛巨兽张口，石脊窄如刀锋，悬于天地之间，险象环生。杜荀鹤写黄山“穿云透石”，此景此境，可谓穿云透石”之极致！李白所谓“天台四万八千丈”，然而此峰之险，又岂止万仞！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踏足其上，仿佛走在天地缝隙之间，女儿在前，低声提醒：“眼睛向前看，别往下看！”我和孙子紧随其后，身体重心尽量靠向石脊中央，每一步都迈得极稳极慢，只怕惊扰了这险峰之上的万古沉寂。

　　及至鱼脊中间，风势略缓，我扶住石壁稍停，不由抬眼四顾，只见天都峰兀立云海之上，群峰俯首，云海翻卷如潮，气势恢宏，天地雄浑之气扑面而来，涤荡心胸。当年徐霞客登临黄山，曾叹“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此刻立于鱼脊之上，方信其言不虚——险绝之处所见的壮阔，确能重塑人对山岳的认知与敬畏。

　　迈过鲫鱼背，登上峰顶平台，众人皆长舒一口气。我们寻一石坐下，汗水浸透了衣衫，但心却像被刚洗过一般，清爽而轻快。环顾四周，奇峰耸立，云海苍茫，之前攀登的险峻石阶，已如一条细线，蜿蜒隐没于苍翠与云雾之间。山风虽依然凛冽，此刻吹在汗湿的背上，却仿佛母亲温柔的手在抚慰。峰顶的松树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为我们喝彩。

　　休息良久，体力稍复，我们循路下山。再经鲫鱼背时，心已不似来时那般忐忑。立于鱼脊，回望刚刚征服过的险径，竟生出几分亲切。下山之路依然陡峭，但步履却轻快不少。行至山腰，再次驻足，仰望天都峰顶，在暮霭初染之中，它依旧如巨人般挺立苍穹，沉雄而威严。忽见山脚之下，又有几粒人影正沿着我们早晨的足迹，在陡峭石阶上艰难向上挪动，显得微小如蚁。这攀登者的身影，在千仞绝壁之下渺小如芥，却执着地向上，向上——人迹之微，山势之宏，两相映照，仿佛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正贴着峭壁缓缓攀援，向着巍峨不息的生命叩问。

　　我轻轻拂去衣襟上的尘土，一粒松针却悄悄落进领口，带着山间的清冽与峰顶的微寒。回首间，天都峰默然矗立，峰巅云雾缭绕如初，仿佛不曾被我们这些短暂过客惊扰。

　　它静卧于永恒之上，无言地收纳了攀登的喘息与征服的喜悦，也收纳着亘古的云雾与嶙峋的风骨——这沉默的巨灵，当人迹散尽，只余星月之时，仍将以其孤峭之姿，横绝霄汉，独对苍茫；而攀登的意义，大约亦在峰巅回望那深渊与来路之际，在渺小生命亘古山川的对视之中，才悄然获得了自身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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