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片•水墨乡恋

光之影

视频截图：彩湖岸柳

　　晨雾未散时，老画师已在柳荫下支起檀木画架。花格布衫子被晨风灌满，像一面蓄满故事的旗。他蘸取松烟墨的笔尖悬在宣纸上，忽然有蜻蜓掠过，翅尖扫落一滴露水，在砚台里洇开半轮淡青的月。

　　这是他第四十三个夏天来画这汪彩湖。三十年前初遇时，湖水尚是未调匀的赭石色，岸边只有零星几丛芦苇。如今满湖的蓝绿自天际涌来，钴蓝撞碎在石岸，酞青蓝揉进涟漪，最深处沉淀着群青的梦境。晨光为每道波纹镀上金边，整面湖水便成了打翻的调色盘，却又比任何画谱都和谐。

　　老画师记得第一幅彩湖画作诞生在雷雨后。那时他守了三天等云开，忽见雨帘中浮起虹桥，七色光晕渗进湖心，惊得游鱼都凝成琥珀。从此他笔下的湖水开始流动朱砂的霞、胭脂的云，连倒映的柳枝都染着藤黄的暖意。街上孩童总爱蹲在画架旁数颜色，数到第九十九种时，老画师会笑着抖开画轴："看，这是你们没见过的湖。"

视频截图：彩湖印衬荷花

　　此刻画架旁的青瓷碗盛着半碗湖水，倒映出几瓣迟开的荷。老画师用羊毫尖挑起一点胭脂，在花瓣边缘晕染出薄如蝉翼的红。去年深秋，他曾在枯荷茎上发现一粒莲子，便用宣纸裹了埋在柳树下。今春果然冒出嫩绿的新芽，如今已擎着碗口大的花苞，在风里轻轻摇晃。

"爷爷，为什么荷花总画半开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又来问。老画师笔尖一顿，墨色在宣纸上洇出朦胧的远山："半开的花像未写完的诗，等风来读，等雨来续。"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湖面惊呼："荷花开到水里去啦！"

真的，满湖涟漪都托着粉白的花盏，连蜻蜓点水的轨迹都成了小写意水墨画细描的纹路。老画师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江南写生，雨打残荷的声响与此刻何其相似。只是那时他急着捕捉每一片落叶的弧度，如今却学会让时光在笔尖慢慢流淌。

暮色四合时，最后一抹霞光沉入湖底。老画师收起画具，青瓷碗里晃动着碎银般的星子。柳枝轻拂过未干的画作，将荷香与水汽都揉进墨痕里。他忽然明白，这汪彩湖原是天地铺开的巨幅宣纸，而他四十三年来的所有画作，不过是落在边角处的几粒微尘。

　　但正是这些微尘，让流动的霞光有了形状，让飘散的花香有了归处。就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正透过画笔渗入岁月深处，将乡恋酿成永不褪色的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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