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亲]写给八十一岁的母亲

一抹苍痕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母亲,今年六月初十已经八十一岁。感谢菩萨保佑她,她不但没使拐杖,还在老家乐此不疲地如常耕种。我们为此高兴,也为此担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将生命融入了那片山,已离不开那片土地。2022年6月底,我们费尽心思将母亲带到了成都,她却呆不踏实,只坚持了七个月,强烈要求要回老家。我为此对她言辞激烈——您这么老了,还这么任性!回去在山上发生意外,您让我们怎么办?您如果回去,我一分钱也不再给了!母亲不在乎我一分钱,斩钉截铁地说,你给钱我也不要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种情景和争论,很早之前在广东也发生过两次。我知道,母亲是想尽力减轻我们的负担。实际上,她住在山上增加了我们很多负担,让我们力不从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命运多舛,她要强的个性,不认输的性格,注定了她一生要与艰辛相伴。她小学四年级就失去了母亲,辍学带着三个弟妹。在大跃进与吃“大锅饭”时期,外公十天半月不回家是常态。母亲自己还是个孩子,却长姐如母地担起了呵护弟妹的责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姨每每回忆那段岁月,都会老泪纵横地哽咽着说,大姐聪明能干、胆子大,放那么多牛羊,我们帮不上她一点忙,只晓得饿了就哭。她割牛草时,敢顺个南瓜什么的回家。她刚学做布鞋时,鞋底被手指上的血染得红红的……她哪是大姐呀,就像是我们的妈。</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特殊的经历把我母亲磨练得十分坚强,很小就懂得了家的意义和当家的责任。在我童年记忆里,母亲背着一个孩子,牵着一个孩子,肚子里怀着一个孩子,被父亲追着打的情景,非一非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六岁那年,在那次跟着母亲往二爷爷家跑的路上,呜咽着对母亲说,妈,我们跑远点,不回家了。母亲满脸泪痕地瞪着我,扬起了手。瞬间,她眼泪滴落,手缓缓落下,拉着我手往前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那看似柔弱的身体,脊梁却如山脊一样坚挺。即或她带着委屈的泪水,带着生病的呻吟,她都对家和孩子不离不弃。不论春夏秋冬,她都在没日没夜的井井有条地忙碌着。从初春至秋末,每晚夜深人静时,母亲都在那个‌油漆斑驳的床头柜上,点亮昏黄的煤油灯,坐在踏板上飞针走线。母亲穿针引线的身影照在土墙上,凝成了我一生中最温暖的画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那十分清贫的年代里,很多人都食不果腹,衣裤上补丁摞补丁。而我们有一个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母亲,我们没饿过没冻过,几乎没有穿过补丁的衣裤。</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上学时是少先大队长。扫文盲时,她能认完初版新华字典里的字。她一直为自己辍学感到很遗憾,所以特别重视我们读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八十年代中期,我们五兄妹都在上学,母亲已经四十来岁。尽管当时温饱尚足,但经济上依然十分困难。肥料款,上交提留款,五个孩子的书学费,一家人的衣物等开支,让母亲急得如芒刺在背,忙碌得晕头转向。</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些年,母亲每年都要昏厥几次。幸好父亲开始变好,会适当地帮母亲做些家务。父亲还拿起了火枪,去打乌鸠、点水雀、斑鸠,用它们和天麻等药材煲汤给母亲喝。母亲喝过三次汤,没再晕倒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是母亲为家庭付出而感动父亲的善果。但我们五兄妹都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没有一个学有所成。特别是我,因为困境无心上学并两次辍学,让母亲为我伤透了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年复一年的风霜雨雪里,母亲渐渐变老。我们却相继离开她,去到了远方。五个儿女就像五只风筝,五根风筝线紧紧地缠绕在了母亲心上。每次电话响起,母亲就问,你们还好吗?几时回来?母亲就这样年复一年地牵挂着,期盼着,牵挂成了耄耋老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现在的母亲,已老得让我心疼。身体瘦骨嶙峋,背开始驼了,满脸深深的皱纹,头发干枯得像枯萎的麦穗。但母亲还是那么要强,只要我们回到家,就对我们念叨着,张家盖了房,李家存了钱。她总是希望我们比别人更好,既溺爱我们,又怒其不争。她甚至又操心上孙子辈的事情,企图他们能东山再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去年我们陪母亲过生日,老二和两妹妹被她激得热血沸腾,叫上挖掘机毁掉了竹林,开疆拓土。母亲守着那偌大的土坪,从夏天兴奋到了冬天。春天来临时,我担心地对母亲说,妈,您不要去到土坪边上,小心塌方哦。母亲咕噜着,老二做事有头无尾,今年我在坝子边好好种几窝南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是一个幻想共产主义的人,我喜欢泼她不切实际的冷水,给她讲一些道理,所以很多时候让她不高兴,并产生了一些误会。但这只是思想分歧,并不影响到母子情感。</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年母亲生日,我因特殊情况提前了半个月回家,回家后只陪母亲呆了两天。临走那天,有人给我介绍千里光等草药泡澡很好。我问母亲认不认识千里光,母亲说坡上多的是。我随意告诉了母亲别人的意思,认识千里光,全家不生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回到成都没几天,母亲就寄来了一纸箱千里光,随后又寄来了几斤花生和几斤豌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昨天是母亲生日,我打电话给母亲,两个手机各打几次都无人接听。我打电话问堂弟,堂弟说前天姑姑和母亲在一起玩过。我和小妹转去的钱,他要等两天才能给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在监控里看不到母亲,打电话无人接听,都并非偶然。但常常联系不上母亲,总会让我们着急上火。我为此烦躁不安,没心情在晚上完成这篇文字。第一次拨打了邻居表舅母的电话,我问舅母,我的妈还在不在啊?舅母哎了一声,说起你妈,她和我已经两个月没说话了。舅母在电话里数落了母亲四十分钟的各种不是,说前几天下暴雨,土坪又滑坡了,冲毁了她很多红薯……她俩针尖对麦芒,为自家私利吵了很多年。有些事我们明白,有些事我们无法明白。我只能对舅母说,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是我妈,您永远是我的舅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但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她为了家已经努力到了极致。母亲用一生的时间,将新华字典里的字都浓缩成了“母爱”,毫无保留地给予了我们每个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果真有菩萨,我希望菩萨用渡心经洗涤掉母亲为儿为女的那些贪念,让她活得更轻松快乐,让她活得更健康长寿。</span></p>